文／趙莒玲

在大營盤遇到第一個彝族年（即彝族新年，彝語稱「庫斯」，是該族兩大節日之一）時，我發現從放假的前一星期起，校園瀰漫著一股浮躁不安的氛圍。

每到午間休息，孩子們立馬聚在一塊，交頭接耳的打探：「你們那裡什麼時候過年？」有的手足舞蹈的炫耀：「我爸說要我早點回家，好像要提前過耶。」

有的嘻皮笑臉的得意：「哈哈哈！我們那裡要延後喔，這樣我可以多請幾天假。」聽他們口沫橫飛說得活龍活現，我卻啼笑皆非也滿頭霧水。

各地各吹各的調

奇怪了！過年不就是同一天嗎？而且我明明聽到羅桂平校長說，涼山州政府規定彝族年從十一月二十日起放假三天，經調休後，連放七天。怎麼可能提前或延後，從而把孩子們閒談事當耳邊風。

十一月十七日下午放學後，住在乃托鎮的阿里醫生見到我就興奮大喊：「要回家過年囉！」衝進寢室收拾東西轉身就走，我趕緊攔住她問：「不是二十號過年，妳怎麼今天就回家？」她振振有詞：「乃托明天就過年啦。」我追問：「老師准假了嗎？」她邊點頭邊往外跑。

我傻愣著還沒回過神，耳邊傳來住在美姑縣的阿都偉爾，站在校園正中央的大柳樹下，大聲嘶吼：「要開車了，趕快啦！」，我朝他視線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提背著大包小包的的孩子，奔向停在校門口的兩輛廂型車，我也趕過去。

趁他們上車時，我開口問：「回家過年？」阿都偉爾開心說：「對啊！」又問：「美姑何時候過年？」大夥異口同聲：「十九號。」再問：「為何今天就回家？

阿都偉爾辯稱：「車程七個鐘頭，到家時就差不多要過年啦。」我只得目送他們離開。

走回女生宿舍時，和住大屯鄉大營盤村五組的阿布比比擦身而過，我轉頭叫住她，刻意問：「大營盤村何時過年？」她停頓一下，說：「一到四組是元旦，五組是十月二十日左右。」我懵了，再問：「同村，過年怎麼不同一天？」她滿臉漲紅地說：「不知道耶，五組每次都跟普雄鎮一塊過年。」我自行揣測：「難道五組比較靠近普雄嗎？」她眼睛一亮，頻頻點頭。

傳統習俗

決定何時過年

住在鹽源縣的劉代芬，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聽到阿布比比要回家過年，低下頭喃喃吶吶的說：「真好，都可以回家過年。」我安慰她：「別急，放彝族年假時，妳也能回家啦。」她不吭氣的走開，嘴裡嘟嘟囔囔：「放假也沒法回家過年。」不會吧？

我喊住她問：「鹽源縣何時過年？」她唉聲嘆氣地說：「大約都在國曆十二月初左右，可是那時根本沒有放假。所以，我從小學一年級到大營盤讀書後，都已經有五年沒回家過年了。」

我能體會她的哀怨，但當時我更困惑的是：彝族年到底是哪一天？

為解開疑竇，我向彝族的男生宿舍管理員羅教官請教：彝族年在何時舉行？為何各地過年的日子不同，是誰負責挑選和決定？

五十開外的羅教官相當熟悉彝族傳統，他簡明扼要地解說：「彝族年一般在農曆十月間，莊稼收割完畢的季節舉行。具體日期由各村寨或各家支通曉天文曆法且德高望重的畢摩或長者推算，決定『吉日』，例如雷波縣的吉日是『蛇』日、美姑縣是『馬』日，這項傳統觀念沿襲至今未變；所以，就算官方明定彝族年日期，各地依舊循古法而行。」

經羅教官一指點，我彷彿大夢初醒，豁然開朗：原來是彝族年的「擇吉日」習俗，造成各地各過各的新年。而這種過法最樂的莫過於大營盤外縣生，他們十一月返家過年後，隔年元旦又能以前往大營盤同學家「作客」為由請假，繼續過第二個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