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莒玲
上午第二節上課鈴聲響起,我剛走出女生宿舍大門,來自美姑縣的女生偉比石底神色慌張的劈頭問:「有看見楊阿普嗎?」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反問:「楊阿普是誰?」她不解的說:「就是楊阿普啊?」我只好轉個話題:「妳找楊阿普幹嘛?」她解釋說:「我弟弟牙疼,我要帶他下山看病,要交請假條給楊阿普。」這時,我才恍然明白楊阿普是學校門衛楊爺爺。
陽光午餐過後,我經過平日喜歡胡攪蠻纏的男生阿都偉爾身旁,他突然喊我:「瑪木呵!」我轉身問他剛才說什麼?他回答:「是彝語的『老師好』啊!」
怕他糊弄,我就近向忠厚老實的女生海來阿妹印證;確定無誤後,我趁機對著阿都偉爾說:「彝語的『爺爺』,叫阿普。」他雙眼圓睜的問:「妳聽得懂彝語?」我故意賣關子的走開。
怪腔怪調學彝語
憋了兩天,阿都偉爾耐不住了,看到我就問:「妳真的會彝語?」我裝出無辜狀:「每天都在聽你們嘰嘰咕咕的講彝語,耳朵都長繭了,怎麼可能聽不懂呢。」他詭異的一笑:「哼!別想騙我,妳才聽不懂彝語呢。」
經他一刺激,我倏地憶起有次從旁協助一位住普雄的孩子順利進入大營盤就讀,孩子母親握著我的手,連說三句「kax sha sha」,我請身旁的學生翻譯,始知彝語kax sha sha,漢文為卡沙沙,謝謝的意思。於是,我若無其事的對阿都偉爾說:「卡沙沙。」他愣了一秒鐘,轉身跑開。
本以為小計謀成功了。怎料,一會功夫,阿都偉爾領著七、八位來自美姑縣的孩子將我圍住,有備而來的丟出連珠炮似的提問:「妳知道彝語的眼睛和嘴巴怎麼念?」「手和腳,怎麼講?」「耳朵和鼻子,怎麼說?」我杵著發呆,彝語能力當場被識破。
「啊哈哈!不會了吧。」阿都偉爾立馬報了一箭之仇。其他的孩子則萌生優越感,一擁而上的邊推搡邊嚷嚷:「我來教妳,我來教妳……」爭相用手勢和彝語同步傳授,聽得我頭昏腦脹……
「停──」我大吼一聲,「拜託喔,請一句句的慢慢教,不然我怎麼記得住?
於是指定中高年級的孩子,依照我的需求逐一回答。認真的跟著他們重複念了好幾遍後,怪腔怪調的學會了六句彝語發音:眼睛,諾子;嘴巴,卡皮;手,陸;腳,機新;耳朵,哪波;鼻子,哪筆。明知我老是走音,他們依然開心地包容,讓我pass。
彝語也有各種方言
聽說我在學彝語,來自甘洛縣的阿依曲扎趕來湊熱鬧。她篤篤喃喃的兀自念著:「媽媽,是阿莫;奶奶,阿翁;阿姨和姑姑,阿波;舅舅,歐你;叔叔,帕伍。」我的耳朵還沒來得及跟上,她又補上一句:「對了,爸爸是阿達。」我下意識聯想到台灣慣稱「阿達」為「腦袋有問題的人」,不自覺地「噗哧」一聲。孩子們搞不懂我為何有此怪異反應,直瞪著我,驚覺失態,我輕描淡寫的搖搖頭:「沒事,沒事!」化解尷尬場面。
有天晚餐後,微比石底和我談她美姑家鄉的事情時,順便教了我幾句彝語。我聽著自己的彝語發音,覺得沒救了,頹喪地說:「算啦,還是別學了。」她趕緊和我分享她隱藏的祕密:「我從美姑到大營盤讀書的第一學期,頭兩個月也聽不懂越西人講的彝語,很難和這裡的同學打成一片。每天偷偷躲到校園最高處的涼亭,獨自練習越西的彝語。」
怎麼可能?我難以置信的問:「妳不是彝族嗎?怎麼會聽不懂越西人講的彝語?」為證實所言不虛,微比石底舉例說:「水,越西念一古,美姑念也吃;女生,越西念西你,美姑念阿木惹;男生,越西念日伍,美姑念日布惹。」哇,原來彝語也有不同的方言!
「那在妳還不會講越西的彝語前,怎麼和當地同學講話?」我緊張地追問,微比石底淡定的回答:「普通話啊。」哈哈哈~我真白痴,怎麼忘記了:普通話是中國所有民族溝通的共同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