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

興許是日有所思，夜晚睡覺的時候，陽明竟然夢見自己來到某個伏波將軍廟，謁見東漢時期征討苗亂的伏波將軍馬援，在伏波廟裡寫一首詩：「卷甲歸來馬伏波，早年兵法鬢毛皤；雲埋銅柱雷轟折，六字題文尚不磨。」這首詩的內容有些令人費解，且不管用典尚不佳，乍看好像在談馬援將軍「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經歷，卻埋藏著某種預言。

最令人驚異的事情發生在他臨死前，他果真在卷甲歸來的時刻，無預期在漓江畔看見伏波將軍廟，年輕時喜歡研讀兵法的陽明，如今早已兩鬢斑白，經歷過暴雷轟折烏雲掩埋擎天銅柱的處境，但看牆壁上的題文，卻如當年夢境般原景重現，這種冥冥中早有定數的震撼感，相信是十五歲的陽明不論如何都無法參透的奧祕。

有別當時絕大多數的人都崇文輕武，陽明自覺年輕的血液裡燃燒著開疆拓土、決戰境外的熱情。看見京城周圍有石英與王勇這群大盜橫行流竄，再聽見陝西省有石和尚與劉千斤這幫土匪作亂，他巴不得立即率兵建功立業。他想效法自己心儀的先賢諸葛亮，曾發表「隆中對」，跟朝廷上書貢獻〈平安策〉，談談對殺賊戡亂再創新局的「淺見」。

這件事情被他老爸知道了，氣得鬍子往上翹，心想「王陽明帶你打土匪」的日子還遠遠沒有到來，上書給皇帝是要有相當官階的人才能做的事情，你這羔子毛都還沒有長完，就想要上書給皇帝，難不成你是要讓我王家被抄家滅族才肯罷休！立刻痛罵他狂妄無知，硬生生要他把〈平安策〉吞回心裡，來換取自家的平安；這顯然又是個父子間難忘的情感衝突時刻。

不過，值得一提的事情是，陽明在這段期間曾經去憑弔前賢于謙的忠肅祠，對于謙在土木堡事變後指揮明軍取得京師保衛戰的勝利深感佩服，曾在該祠堂慷慨書寫出這幅對聯：「赤手挽銀河，公自大名垂宇宙；青山埋白骨，我來何處弔英賢。」顯然在青春期時期的陽明心底，已經對「赤手挽銀河」的膽識有著無限嚮往！

與父親王華兩人間的衝突，直到陽明終於考上科舉後才獲得和解，並且，王華晚年同樣在該祠堂寫這幅對聯，流露著對兒子的得意與期許：「看兒曹整頓乾坤，任老子婆娑風月。」這實在深刻描寫出父子兩人間一輩子的性格與作風，從這點來看，能成為本朝狀元郎的王華，哪裡會瞭解自己的兒子？他只是深深擔憂自己兒子這種充滿著冒險的性格與作風，實在太過特立獨行，在各種因緣尚未成熟前貿然展露崢嶸，會給自己帶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