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莒玲

每次假期後，跑校生（周日至周四住校的學生）必須按照規定的時間收假。有一回，我刻意到一樓小學女生宿舍，了解跑校生是否都平安歸來。

剛走到一○一寢室門口，一眼瞧見住在大營盤村五組的小二生曲木吉哈木、里則里布木和阿合伍呷木，或站或坐的擠在水泥窗檯上，振筆疾書地趕作業。

放假回家就得幹活

起初，我主觀地推測她們一定是回家貪玩，才沒有寫完功課，於是語帶幸災樂禍且很得意的炫耀：「住校生的作業在周六的早晚自習時，全都寫完囉。」沒料到，阿合伍呷木轉頭，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我，滿腹委屈的吐苦水：「沒辦法啊！我爸爸到外面打工，媽媽在收成玉米，我一回家就必須背著弟弟做家事，還得抽空幫忙扛玉米，到現在背都好痠痛呢！」她邊講邊用拳頭自行搥背。我當場怔住，語塞地望著她一百三十五公分的嬌小身軀。

看我默然，阿合伍呷木用右手指向里則里布木、曲木吉哈木，理直氣壯說：「里則里布木的爸媽都在外地打工，她放假回阿姨家住時，得幫忙帶孩子和做家務。曲木吉哈木每次假期也要照顧弟弟。」聽完，我頓時無語，也為錯怪她們而歉然。

正準備轉身離去，耳後傳來她們憂心忡忡的對話：「怎麼辦？還有那麼多的作業沒寫完，明天肯定會被老師處罰！」、「唉！就準備挨罰吧。」聽得我的心不禁揪了一下，卻又愛莫能助，只能在心裡期盼老師們能稍微通融，多給她們一點時間從容地補完作業。

悄然折回我的寢室時，腦海忽然浮現似曾相識的畫面：有個星期天，我從學校下山到縣城為小賣部補貨。離校不遠處，遇到一位讀五年級的男孩，用一塊大花布背著一歲的妹妹，來回走著哄她睡覺。

也憶及家住鹽源縣、離大營盤學校近兩天車程的一位男學生，曾經向我暫時借支五百人民幣做為回家的盤纏。當下，我無法理解他為何挑在期末考前請假？他無奈的回答：自父親過世後，身為長子的他成為家中頂梁柱。平日母親獨撐家計，供養他和兩個妹妹讀書，但玉米收成時期，他還是必須請假一星期回家幹活。

動腦筋克服不同難關

當我靜下心，慢慢拼湊大營盤學生在校生活的圖像時，不禁啞然失笑，恍然明瞭他們為何如此認命。

有天傍晚，我走過小學女生一樓宿舍，不經意瞥見一○五寢室的一年級學生阿色石西木，正和同年級的四位室友開心的把棉被鋪在地上。我以為她們在嬉戲，立馬喝斥：「地面那麼髒，怎麼可以把乾淨的棉被丟下來？」阿色石西木驚嚇的趕緊把棉被抱回床上。事後，我將此情況提醒宿舍管理員童阿姨，防範此一情況。

隔兩天，童阿姨還原事實：一年級學生個子矮、力氣小，無法在空間狹窄的上下床的床鋪上將棉被摺成「豆干」，於是想到把棉被拉到地面摺好再擺放回去。被我發現的那次，是阿色石西木正在教其他室友摺棉被。聽罷，我對未弄清楚原委就對孩子們發怒，深感慚愧。

的確！大營盤校園裡的住宿生，無論年齡大小，大都自行清洗衣物、打飯用餐、整理內務等事情。七、八歲的孩子，在校即便有大他們兩、三歲的哥哥姐姐或長輩們，最終還是得靠自己。說也奇怪，這群孩子都能相安無事的度過每一天，果真應驗「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俗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