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劭璞

小鎮市區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突然，一個走路歪斜的身影進駐，瞬間靜止了時空。只見他右手掛著連鎖量販店的大袋子，一跛一跛地前行，瘦弱的身軀穿梭在街道，不時大聲嚷嚷著記憶裡僅存的人際稱謂，一會兒說：「阿姨，妳好漂亮！」一會兒說：「妹妹，你好可愛！」嘴裡最常冒出的句子是：「你好，加油唷！」彷彿每個人都是他的朋友，不吝惜給予言語上的鼓勵。

他，個性相當活潑好動，只可惜是個腦性麻痺的孩子，手腳不便是他一生的羈絆。看他總是一個人現身，一開始不免疑惑親人為何不在身邊陪伴？聽街坊鄰居說起，才知道原來年邁的老兵父親已無力管束照顧，只能任他在小鎮四處遊蕩。傻楞楞的他會在攤販前跳起流行一時的〈脫掉〉舞步，逗得老闆和顧客哈哈大笑；或者在大夥兒疲憊回巢的傍晚，站在巷口用宏亮聲調和大家問好，並興沖沖要人「加油！加油！」。

偶爾，幾個調皮的少年耐不住玩性，故意推了推他，視作玩具魁儡一般，使喚他做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動作，他也毫無戒心，以為少年們是真心和他互動，乖巧地聽令照辦；只是最後往往傳來嬰孩般的求救哭聲，直到見義勇為的路人出聲喝止，少年們才面露竊笑，一哄而散。原來，欺善怕惡的情景就發生在日常。

有一回，見他煞有其事地蹲坐在人來人往的超市前，學起遊民在面前放著一個空碗乞討。雖然明白他或許只是因好奇而模仿，但也怕他真的餓著，便丟了幾十塊給他，回報我的是咧嘴大喊：「姐姐，謝謝你，加油唷！」為工作勞心勞力的日子著實苦悶，有了他的口頭鼓勵，心窩溫暖許多；看著他微笑面對來來往往的人群，也反思起自己，慶幸能四肢健全地工作及生活，就是一種恩賜。

看著這熟悉的陌生人，忍不住感慨，進步的國度仍日日上演著市井小民的生活悲歌。總是替人加油的他，不見得三餐溫飽，成長過程其實充滿阻礙，卻很努力地給予他人微小的支持與喜悅，在現今社會中是多麼難得的一種溫暖。

下回，若再次碰到他於巷口微笑有禮地說加油，不管當下疲累與否，都要提起精神回覆：「我們一起加油！」因為，比起我們，他其實更需要呵護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