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雅茜／台北市立明倫高中

看到辛苦拉拔自己長大的母親，身體的狀況一日不如一日，原本強而有力的雙手布滿皺紋、挺拔的腰桿日益彎曲，這些歲月無情留下的痕跡，令我鼻酸；何況我的母親還罹患癌症，一種猶如慢性凌遲般的疾病。

上天真是和我們開了個大玩笑，父親在我小學時就因病離世，母親身兼父職，一面工作、一面理家，含辛茹苦的養育我，就在我事業有成，自海外榮歸故里，可以承歡膝下的此刻，母親卻被診斷出已是癌症末期，且情況並不樂觀。看著那坐在候診室中的瘦小人影，我完全無法想像不久之後，母親將會全身遍布各種治療、維生管線的場景。

母親是個生性樂觀的人，這點我一直明白。從醫院回家後，默默注視她的背影，想想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地看著她了，斑白的頭髮、佝僂的身軀，似乎與記憶中總是神采奕奕、爽朗說笑的母親完全搭不上邊，直到她轉身對我說：「我想去旅行。」寥寥數語，卻讓我彷若回到兒時的周末，身體健朗的父親總會帶著一家三口出外踏青，歡度親子時光的那段美好年歲。瞬間一股熱潮湧上眼眶，「好！」一句顫抖的回答，我輕輕擁上她。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是我家的座右銘。隔天一早，先生和我立刻開始規畫旅行路線，包括母親想去的地方、想拜訪的故友……並在鄰居的建議下，我們決定將這段旅程開直播，並上傳網路，希望可以鼓舞更多生病的人們及其家屬。我們開著休旅車踏上旅途，一切遠比想像中順利，不僅嘗試了許多不曾接觸過的事物，如：乘坐熱氣球、賞鯨、看海，造訪了母親念書時住的府城、工作過的偏鄉、與父親相識相戀的城市，更拜訪了一些她的老朋友及好姐妹，太多太多我一生都不會去做的事，因為這次陪伴母親的機緣，都一一親身體驗了。

看著母親心滿意足的笑容，甚至讓我在剎那間，有了病痛都已離她遠去的錯覺，而網路上那些「不顧病人死活」「不孝子孫、愛做秀」等無謂謾罵，也就更顯微不足道。母親決定順應自然生息的幸福笑臉，絕不是那些支持違背病人意願將其困於病床，逕以無效醫療、延長痛苦餘命的衛道之士可以理解的。

然而，時間終究會走到盡頭。一年後，我們選擇在那載滿了回憶的休旅車中與母親道別，我又一次熱淚盈眶……母親把我叫到跟前，慈愛的摸著我的頭說：「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陪伴，能跟所愛的人好好的道歉、道謝、道別，我的人生沒有遺憾了！」母親走後的這些年，只要想起那一年的歡樂時光與她幸福的笑容，就能提醒我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繼續元氣滿滿的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