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默子

人至中年，進廚房的次數竟然比年輕時更多。家中人口數比起童年時大為減少，忙了一兩個小時費心烹煮美食，老兩口根本吃不完。這時候周遭親友就樂了，這個送一鍋那個送一碗，或是整鍋端進公司分享。吃人嘴軟，個個嘴角上揚誇讚不已：怎麼這麼賢慧啊！

或許是得自外婆與母親的遺傳因子吧。母親在我就讀的小學當了二十多年廚工，不知羨煞多少同學。記得當時每天天剛亮，母親就得去學校拌麵粉、滾麵粉糰，在等待發酵的時間，先回家準備一家大小的吃喝，再將豬圈裡的幾頭母豬、雞舍裡的鴨鵝雞全部打點好。在我們上學前，盡責的廚工阿姨已經做好饅頭、燒好開水，正忙著揀菜、削皮、切塊、刨絲……

每節下課時間，就是我和同學一起去當小幫手的時候，由於人氣實在太旺了，母親只需要三五個小幫手，因此只能排班了。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小學生愛進廚房的，而且洗菜、分籃、裝桶，個個有模有樣。母親總會把她的饅頭省下來，撕成好幾塊請小幫手吃；等第二節下課時，麵包車來了，我們又多了麵包當點心；而不要的菜葉跟削掉的皮，還可以給小幫手們帶回家餵豬鴨雞吃。怪不得我的同學這麼愛進廚房找廚工阿姨。

有幾年經濟蕭條，娘家的幾分旱田種不了什麼農作，隨便種點白蘿蔔、蘆筍，數量太多了，就免費提供給學校當營養午餐。這下可好了，不只是下課時間得幫忙削皮，一大早起床後萬事莫如削蘿蔔急。且由於產量過多，巧手的母親不只煮湯、炒菜、涼拌，特製的蘿蔔乾更是一絕，人人讚不絕口。只是拔蘿蔔、洗削切刨了好長一段時日，全校一千多名師生總有人會厭膩抗議，免費提供的菜蔬何須招人怨聲載道？當下就決定不再種蘿蔔、蘆筍，改種玉米、甘蔗、花生，不管有無收成，總比放任雜草叢生好。

五年前開四十年同學會，不少同學回憶起當年下課時爭先恐後要去當廚工小幫手、排隊領挑揀下來的葉菜果皮回家給雞鴨豬吃的熱鬧情況。不知母親已辭世近二十年的同學，還吵著要去娘家大啖美食，在臉書、部落格看了我的手藝，也嚷嚷說有乃母之風，問何時辦桌。

廚工阿姨的巧手，不只是為了賺些許工資維持家計，而是發自內心歡喜為一千多名師生烹煮。因為原生家庭的傳承，在廚房忙碌了一輩子的婦女，把全校師生的腸胃照顧得無微不至，不只同學緬懷不捨，當年的師長見了我就問起那個廚工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