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耀椿

讀董橋是老派文人的回味，亦是文人雅士的清風明月，說遠一點是有閒階級，說近一點是有品味人士，單說古翫述文人佚事便令人豔羨不已，如果說現代人有此品味過活，或可說是桃花源世界的清福，但畢竟大都數人都是職業外的休閒雅趣罷了。

董橋的思維接近明人雅士的風範，更有魏晉文人的風趣，文人都有自我優越的心思，融入古人的思維，鬯述彼此的風雅及品味。老派文人的風範更是在董橋文字呈現，述文人的學思及舉止都是現代人的面鏡，此番的舉止呈現了人的本質，這本質的行為更是現代人生命學習的規範。

我見過董橋所述的老派文人真實的風範，更顯現代人舉止的粗俗及無聊，從語言的詞句來說，有回參訪自然生態館有導覽服務人員，談及動物公母的習性，竟然冒出「討客兄」的母性動物逾越求偶不雅詞句，這位未出閣的小姐，何來有此不雅的語言，真令人感嘆，難道現代人的語言都是如此輕率嗎？馬克思說「語言是思想的直接現實」，而錢鍾書更說「思想是不出聲的語言」，那末現代人對於思想的精進是如此的不屑嗎？

董橋述柳先生，我與柳存仁先生有多年的友誼，渠可說是老派文人的風範，先生已歸道山了，對於友人的謙沖和善及對事物的淡然，無論從舉止或是書信表述都可以感受到，對後輩的提攜是發自長輩的關懷，談及自己的身分更是避而不談，對於自己往事更淡然。他的生命及對學術毅力，我們從董先生文字更能感受柳先生老派文人的風範。

如果說古董文物，是有閒階級的雅趣，當現代人沉浸在無謂的世俗紛爭，日日年年，歲歲月月所做的，也都是一般無聊的生命浪費。古董文物也並非人人可以為及能為的，假若無文化涵養，哪能去親近及欣賞這些文物。香江饒選堂先生近百歲的生命，這位學富五車的學人，身上便有一股藝術清雅的生命。有回與饒公去故宮博物院看蘇東坡的〈寒食帖〉，先生佇足看了數回，便說今天看了長公鉅蹟已值回票價，舉止都帶有老派文人對藝術的涵養。

董橋說文人述佚事，事事物物都令人驚豔：談及臺靜農先生的倪鴻寶體，總認為是倪體的再現，更顯張爰與臺先生的深厚友誼，更是文人耿直生命的呈現，臺先生與魯迅是親近的朋友，由於時代關係，臺先生也只能藉書法及酒來排遣自己內心的鬱鬱苦悶，見渠寫的梅花更能體現金冬心的生命。說周作人的處境，引了倪元鎮（瓚）的話，一開口便「俗」了，是苦茶庵的隱忍無奈。啟元白未能與臺先生會面，電話中那張歲月斑駁的表情，更顯啟功的思盼之情，亦見那代人的悲情。

當年董橋在《今日世界》的文字譯文，更令人追逐分享，渠著作用最精美的裝幀構成了一件件藝術品。文字的清新及圖片的典雅，渠不捨紙本書籍的逐漸沒落，故用心它的典雅裝置，件件令人品味及收藏。

董橋說退休，是件令人難捨的事。他那批拍賣文物與眾人分享了他的雅趣，說是難捨也是過眼雲煙之物，蘋果樹下的回憶是老派文人的回味，這些文字漸漸少了，也很難再重現，這股清芬也只有在記憶中慢慢去咬嚼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