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開（人間通訊社社長）

「哪怕是半秒鐘，遲到就是遲到，不能講理由。」這是我進佛學院的第一個震撼教育。

二十餘年前，第一次踏進福山學部，猶如總本山縮小版的學習環境，無論教室、齋堂、大雄寶殿，每一處的建設都比總本山縮小一號，連學生人數都從數百人變成數十人，比本山要少好多，唯一不變的，是傳統鐘板訊息與佛學院規律的生活。

一切就在適應、學習的當下，老師分配的第一個輪組工作是行堂。手忙腳亂了一整天後，藥石行堂完，才就著顫抖的手去洗衣服，本以為來得及趕上晚自修，匆忙從曬衣場快跑行進，哪知前腳還來不及跨進教室，上課鐘聲就已敲完最後一響；後腳剛挪動，就聽到老師充滿權威的音聲：「站住！你遲到了，不可以進教室！」見我抬頭，準備開口解釋，立即厲聲喝斥：「哪怕是半秒鐘，遲到就是遲到，不能講理由。」此語震得我腦門嗡嗡作響，久久無法回應。這句話，多年以後才深刻體會禪宗棒喝教育的不可思議，同時也開啟我深入師父上人所言「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凡事認錯的契入因緣。

在這裡的學習是有趣的，東院的學生平均年齡較小，由於這是他們第二年在院學習，因此很喜歡跟剛進來的專修部學長競賽，無論是行堂、洗碗、出坡、法器梵唄，總是喜歡一較高下，看哪一組的速度快或準，贏了，就要接受他們揶揄至少一天，輸了，也就悻悻然地聳肩離開，等待下一回合的再戰，因此，在東院的「訓練」下，專修部的學長根本不敢懈怠，總是加緊腳步學習，深怕又要引來訕笑。即便如此，我們兩班的情感很好，專修部學長會主動協助東院的學弟課業上的學習，東院的同學則主動協助專修部學長練法器，尤其我們最大的福利，就是托東院的福氣，他們活動量大，常常肚子餓，老師便準備綠豆湯等點心供大家食用，相處其樂也融融。

經過一整年的薰習，啟蒙了佛法、叢林生活的益發歡喜，第二年回到總本山佛學院，繼續另一段不同的大叢林學習。剛出家的我們，常常在院區裡，聽見老師或三、四年級學長，總在身後提醒：走路要頸靠衣領、跑香要把手擺起來……習慣於各級學部的「小」，一下子回到佛學院的大，整體上還是會有「劉姥姥逛大觀園」之感。

記得有一回，和幾位同學邊走路邊交談，說到歡喜盡興處，不覺高談闊論了起來，可以想見音量有多大。一位學長從觀照堂走了出來，與我們照面而過，就在擦肩之際，只聞空中響起一聲雷動：「站住！看見學長為什麼不合掌？」我們幾人趕緊閉嘴，停下腳步，馬上轉身面向學長合掌。此時，學長面不改色的說：「剛出家，要學規矩；心中要有人，才能涵容所有的法。」第二次的震撼教育，深深撼動著我的心：第一次感受到學長的「權威」，也感受到學長對我們的「照顧」，原來看似無情，裡頭卻擁有滿滿的道情法愛與提攜之情，讓我一輩子受用無窮。

充實的學院學習生活，身旁總有許多師長、學長時而現怒目金剛相，時而現菩薩的慈眉善目相，不忘時時耳提面命：「影印資料就像做人一樣，要正要直，不能因自己的輕慢心而隨便行事，看的人眼睛不舒服，也浪費自己的福德因緣」；「做事要腳踏實地，一步一腳印，在務實中，長養對佛法的信心。」諸如此類的聖言量，當下都是當頭棒喝，無論當機眾與否，禪宗的現代公案無時無刻不在生活中出現，每個棒喝，皆打得我學會勇敢面對自己的貪瞋痴三毒，在在提醒我觀照自己的念頭，成為滋養我法身慧命的增上緣，得以從中學得慈悲、柔軟、同事攝，也成就了我對師父思想的契入，以及對人間佛教的信解行證，乃至其後在工作服務中，對師父指導、佛法的體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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