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牧雨

「玉妃步步影毿毿，燕罷瑤池酒正酣。夜半不知風露冷，夢隨春雨過江南。」這是元人詠梅的句子。其中「夢隨春雨過江南」一句，頗為世人所喜，歷代篆刻家常以此句入印。

或許，春雨是比較適合江南的。

杜甫說：「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一場夜晚的春雨，使得錦官城滿城紅溼。想來，春雨必也催開了江南遍野的繁英，迷濛了江南花霧勝景。

於是，南朝丘遲以：「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這樣的江南美景，企圖引起陳伯之江南故鄉之思，棄北歸南。

不過，唐代詩人韋莊則說：「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雙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卻反以江南勝景，規勸流落江南的遊子只適合在江南老去，莫要急著還鄉。

然而，有這樣美麗的江南景象，其實是拜春雨所賜！

元代擅長墨竹的畫家柯九思，字敬重，從北方京城要回江南，詩人虞集寫詞〈風入松〉相送：「畫堂紅袖倚清酣，華髮不勝簪。幾回晚直金鑾殿，東風軟、花裡停驂。書詔許傳宮燭，輕羅初試朝衫。

禦溝冰泮水挼藍，飛燕語呢喃。重重簾幕寒猶在，憑誰寄、銀字泥緘。報導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全詞七十七個字，唯有「杏花春雨江南」六字名滿天下，為世人所熟知。

不過這句話有其不通之處，杏花是江北的產物，江南極少杏花，可見這樣的句子，必出自江北人之手。

春雨、江南、繁花，交織成江南美麗的春景，為世人所知曉，所以，詩人就以北方最美的花景來套在江南的春天。這樣也就可以理解了！

春雨，常常是細細柔柔的飄著，溫柔而婉約。所以，杜甫說；「潤物細無聲」；韓愈也以「天街小雨潤如酥」，來形容春雨；劉長卿也這樣說：「細雨溼衣看不見」。

春雨，從來就不是潑婦型的。不過，春雨雖然潤花催花，到暮春時節，卻也會躪花摧花。

北宋秦觀〈浣溪沙〉有句：「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細細的絲雨，愁的是輕輕如夢的飛花。優美、靜謐、細細、輕輕，如何醉人的一番情境！

唐詩人孟浩然〈春眠〉：「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春雨可就潑辣了一點。聽了一夜的雨聲，好不容易入睡，卻被啼鳥所叫醒，想必雨停了，卻想到春華經一夜風雨，一定飄落了許多。

李清照〈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也是同樣的情境，聽了一夜風雨，殘酒未消，問了正在捲起窗簾的人，卻說海棠花依舊！當然不信，於是糾正捲簾人說，應該是葉子茂密，花少了！

而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詩：「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以一夜春雨過後，一早馬上有人叫賣杏花的，想必看到雨勢不停，連夜趕忙將杏花摘下吧？

詩人用這樣的景況，來表達京城裡世態的薄涼！

所以，為什麼不回家鄉去呢？畢竟，家鄉有敦厚的人情啊！而且，只要馬上行動，是可趕上清明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