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銀賜

是日晚上內人有班，為全家準備好晚餐後就匆匆出門了。稍後我與孩子用完了餐，正在廚房洗碗時，聽到房間傳來兩兄妹爭吵的聲音。本不以為意，心想平時兩人就常鬥嘴，等洗完碗再處理也不遲。但聽到聲量愈來愈大，感到情勢不對，就放下手邊工作趕往房間。走近一聽，爭吵愈演愈烈，連罵人的話語也紛紛出籠，接著我聽到了讓我震驚、大概今生永難忘懷的一句話。這句話是哥哥對妹妹說的，不過兩個字，其力道卻深深刺進了我的心。

當下我立即喝令制止兩人的爭吵，並要求他們離開房間，來到我的跟前。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前來，這時候的我，本想訓斥一番、甚至臭罵一頓，結果腦筋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不曉得是被那句話震驚到無法思考，還是我平常就有意識到「氣話，不是動詞，是形容詞」。這時，氣氛凝結，時間停擺，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不久，兩個小孩又開始爭論誰對誰錯、互相訴說著對方的不是。這時，也不知哪來的靈感，我提高了聲量說：「好！你們喜歡告狀，是嗎？那今晚就讓你們告個夠。」一開始兩人還愣了一下，在我的堅持之下，才展開了一場告狀大賽。這時候我心中竟嘀咕著：「人家都在玩優點大轟炸，沒聽過什麼告狀大賽的，你這個老爸，是不是頭殼壞去？」

一開始兩人是口訴罪狀，我說：「好，我來幫你們一條一條寫下來。」說罷我就去準備便條紙及彩色筆，然後他們說一條，我就摘要寫一條。「擋路」、「罵人」、「說謊」、「瞪人」、「碰撞」等等罪狀，每寫完一條我就貼在牆壁上，一人貼一邊，也用不同顏色區分。看著滿牆的狀紙隨著風扇吹拂飄蕩，一時間時空錯亂，彷彿置身批鬥大會，我們都成了牛鬼蛇神……

隨著罪狀的書寫，兄妹倆的情緒似乎有了出口，但劍拔弩張的態勢依舊。不久，剛剛爭吵的狀告得差不多了，我說：「繼續告！從早上起床到現在，發現對方有錯的地方都可以寫。」一開始是由我代寫，後來我把紙筆給了他們，讓他們自行書寫。這時只見兩人振筆疾書，不時夾雜著注音及別字，小的會來問我字怎麼寫，大的還會把對方同樣的錯誤按發生次數寫在不同的狀紙……種種情狀讓我看在眼裡、笑在心裡，表情也沒先前那樣嚴肅，甚至有空檔去把剩下的碗給洗了。

接下來怎麼善後、怎麼收場？我壓根沒個譜！稍早我心裡還嘀咕著：「一個晚上的時光，給這兩小毀了。」事情進展到這裡，我總算鬆了一口氣，趁著他們書寫的過程，趕緊拿出要看的書，多少翻個幾頁，消除心中的愧懟。

這時，兩人自行書寫、自個兒貼狀紙，都不需我代勞，好像在玩遊戲一般，整面牆貼得滿滿的，哥哥還不時露出得意狀，而妹妹則是一副努力認真的模樣。等差不多了，我接著宣布：「現在開始，可以寫對方的好處，不限於今天，這個禮拜的都可以。」哥哥說：「那寫完對方一張好處，是不是可以撕下一張自己的罪狀？」我順勢說：「好！」心中暗自慶幸，正合我意。

這時氣氛愈來愈像是在遊戲，兩人還會商量謀議：「你今天上課有認真，對不對？」「你前幾天有幫忙家事，對不對？」……不一會兒，哥哥已銷過完畢。我接著說：「把狀紙撕碎回收，統統忘了。」「那好處呢？」「給爸爸媽媽保存，爸媽想永遠記得你們的好。」

一下子，哥哥已完成所有動作，自行解散忙他自個兒的事去了，而妹妹可能是罪狀被灌水太多，也可能是對方平日的善舉太少，還在努力中……最後，在我的協助下，或以一抵多，或承諾改過，終於大功告成，圓滿結束了這場前所未有、也希望不會再有的「告狀大會」。

（本文由任林教育基金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