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芳枝

年過七十以後，外表被歲月剝蝕的痕跡漸趨顯著，頭上的白色恐怖更是不饒人，肆無忌的漫延，器官的老化速度如雪山崩塌，「老」，誰都逃不開，躲不過。

這幾年不少親友、長輩離世，生老病死是生命的過程，死亡是奔赴下一段新的旅程，乃屬必然現象。話雖如此，但是面對血肉相連摯愛的親人離開人世，心裡依然有許多不捨與哀痛。

父親六十九歲那年夏天，身體不適，四肢末端水腫，併有血尿。立即進醫院詳細檢查，經醫師診斷結果是讓家人無法接受的攝護腺癌第三期。醫生說大約可撐三個月，為了讓病人能平靜的接受治療，我們瞞著父親不敢告知實情，只說是攝護腺肥大必須動手術。

嚴峻的挑戰才要開始，動手術、接受化療，父親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是個合作的病人。三個月後，父親經化療治療結束後，身體虛弱，瘦骨嶙峋，但也總算撐過去了。半年後，情況愈來愈不樂觀，指數急遽攀升，父親一再要求瞭解病情，醫師據實以告，父親崩潰絕望，一時無法承受，但很快整理好情緒，沒有暴躁、憤恨、痛苦，反而從容平靜地面對生死，家人看在眼裡更加不捨。

我們都在外地工作，平時只有母親陪伴照顧父親，擔心母親遇到突發狀況，驚慌失措，沒能妥善處理。父親勇敢無懼地面對往生的功課。在他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一件一件地為自己準備後事。

一、選擇安葬田尾示範公墓，那裡視野寬闊像公園。

二、挑選喜歡的棺木，不能太貴。因為奶奶還在，已經大不孝，不可舖張。

三、不穿傳統長袍壽衣，自己準備西裝、白襯衫、領帶、黑皮鞋、白襪。西裝口袋要插一支筆，記得幫他戴眼鏡。（父親曾說下輩子要當文人。）

四、誦經法事，已請他的同學主持。

五、挑選近照沖洗放大當遺像，並加洗數張給兒女。

其他瑣瑣碎碎的事，鉅細靡遺交代清楚。父親就是如此細心的人，強忍著疼痛，為自己安排後事，心情平靜舒和，如此也讓母親更加不捨。

翌年十月，父親捨報往生。我們不捨而哀痛逾恆，摯愛的父親莊嚴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獲得解脫，離開紛亂的人間，到另一個空間去，在人生終點站畫下完美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