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不是無情物」典出清代詩人龔自珍〈己亥雜詩〉：「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這首〈己亥雜詩〉以末二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最為知名，可說龔自珍最知名的詩句了。如今，人們多用之於愛情的感喟上，而逐漸忘失其本意了。

〈己亥雜詩〉不只此詩一首，它其實是中國詩史上極少見的長篇組詩，共三百一十五首，以七絕為主。這一巨作寫於清道光十九年己亥（一八三九）龔自珍辭官返家之際，由當年農曆四月二十三日離京開始，至同年臘月二十六日返回江蘇崑山家門為止。其中不少篇幅自述家世、仕宦、師友交遊與生平著述等，幾乎可視為龔自珍記錄其前半生的自傳文學。

此詩為〈己亥雜詩〉之五，雖因辭官離京有感而發，但其心意之熱切，全然跳脫傳統詩人面對辭官一事所興起的負面感發。當時因思想前進而被排擠的龔自珍，被迫離開清王朝的權力核心──北京城，孑然一身倉促離京返鄉，家小皆無法隨同。孤身離開的龔自珍回首過往，如今一旦匆匆作別，驟然面對夕陽西沉的景象，心中難免依依，離愁也就無邊無際緊擁而來。此時，龔自珍馬鞭東指，心意決絕，就此離開京城，不再回來了。因此乃有「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的堅決。

但龔自珍並不因此而消沉，雖然已辭官，無法再襄理國事了，但自認這一身仍有堪用之處，他仍然熱情。同時，自比為官場中飄零的落花，雖已無法再為朝廷效力，但還是心繫百姓的啊。因此，他才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自己雖如萎落的紅花，但並非無情，只是化作春泥，持續供給養分滋養下一代啊。是以，仍然熱情的龔自珍返回故鄉努力栽培下一代，以發揮自己的最大價值。此二句含蓄委婉，卻筆力萬鈞的呈露辭官歸去的龔自珍對自我的最大期許。

古來辭官多有怨憤之情，很難灑脫。如龔自珍這般熱情洋溢，自信從容的由政治轉而投身教育者，實屬難得，〈己亥雜詩〉因此極富正面意義。尤其是末二句，令人回味無窮，政治生涯的挫敗，並非等同於人生的挫敗。雖面對如此「浩蕩」的打擊，仍能隨時提振自己，可說是極正面而開朗的人生態度，此詩讀來益發溫熱人心。

（摘自《獨心功夫──讀懂古典詩人的生命故事》，秀威出版）

作者簡介 羅秀美

中央大學中文所博士，現任中興大學中文系副教授。著有《文明．廢墟．後現代──台灣都市文學簡史》、《從秋瑾到蔡珠兒──近現代知識女性的文學表現》、《隱喻．記憶．創意──文學與文化研究新論》、《近代白話書寫現象研究》、《宋代陶學研究──一個文學接受史個案的分析》、《天心月圓──從中國經典名句看人生》；編著《看風景──旅行文學讀本》。參與《南投縣文學發展史》的寫作工程。研究暨授課方向以近現代文學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