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仲琦

從小，我就是村子裡出名的愛哭鬼。母親說，我可以為一點小事一哭至少二十分鐘，從聲淚俱下哭到沒眼淚的乾哭，哼啊哼地大半天，怎麼勸都沒用，愈勸反而愈來勁兒。久了，大家都知道，我哭的時候就只有不理我，等自己哭夠了才會停。

要說我為啥哭，說實在的，還真不記得有什麼大事，哥哥打我、妹妹搶玩具，反正只要有點不如意，就引發淚水。男孩子似乎天生就喜歡逗女孩子，哥哥更是沒事就來惹我，我很配合地一碰就哭。哥哥為此從小不知挨了父母多少罵，母親也勸我別理他，無奈，我還是動不動就從哇哇大哭到哼哼唧唧地，全程演練一遍。

父親每次看我哭，就半開玩笑著說：「女兒啊，又在流珍珠淚啦？老爸還沒走呢，留些眼淚給老爸吧！」

村裡的玩伴們也都知道少惹我，老遠看到我就取笑：「愛哭鬼，喝涼水，喝了涼水燙死你。」我至今還沒想通，為什麼喝涼水會燙死？不知是說反話，還是小孩子沒聽清楚，以訛傳訛，應該是漲死你。水喝多了，會產生更多的眼淚吧？總而言之，愛哭的毛病讓大家對我敬而遠之，多少造成我後來孤僻的個性。

小時體弱多病，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盡興地奔跑玩樂。玩是很費體力的，我一玩過頭就開始頭痛，然後會吐。所以那時總覺得大家都對我不好，沒人疼我。最不耗體力的就是看書了，我就沉浸在文字世界裡，隨著書中的主角上山下海，又哭又笑。

長大以後，不會那麼誇張地一哭二十分鐘，但是淚點還是很低。看本書，看個電影，都可讓我潸然淚下。這時當然不好意思再哼個沒完，靜靜地流些珍珠淚也就罷了。漸漸地，開始面臨親友過世這些人生的關卡，心裡一難過，眼淚止不住掉下來。尤其是參加了癌友互助會，看到年輕的夥伴，孩子還小，為生命奮鬥，實在很不捨；她們奮戰到最後，留下先生獨自照顧年幼的兒女，更為她們的家人未來辛苦的路而感到疼惜。有時在不太熟的癌友的追思儀式上，我哭得稀里嘩啦，我先生不了解我們又不是很好的朋友，怎麼會那麼傷心？我是將心比心，愛屋及烏。

不過，我有兩位朋友的綽號是大水壩，小水壩，可見我還不是最愛哭的。人生走了一大半，隨著年紀的增長，愈來愈容易被感動，更何況連醫生都說偶爾哭一下發洩情緒，比悶在肚子裡好。所以，我還是坦然當我的愛哭鬼，喝我的涼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