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所屬的故事劇團去過很多地方說故事，對象以小朋友居多，其中不乏陪同小孩一起來的大人，包括青壯年的父母和年長的祖字輩。

有一次受邀到台北市立圖書館啟明分館，為視障朋友免費表演《飛天巨桃歷險記》。這是劇團頭一遭為一群真正的「聽眾」表演。由於大多數團員從來沒有和視障朋友互動的經驗，因此內心頗為忐忑。

以往隨著故事內容的高低起伏、懸疑緊張，觀眾聽得入神，或驚呼，或嘆息，有些小朋友甚至因為入戲太深，忘情尖叫或大聲警告主人翁：「快跑！快跑啊！」「假的啦～好笨喔！」這些毫不保留的情緒反應，往往直接影響到演出者的心情，也會因為受到鼓舞而情不自禁地加料演出。

這次台下的反應明顯和往昔的經驗不同。不論劇情多麼迂迴曲折、高潮迭起，台下「觀」眾總是安安靜靜，他們側耳傾聽，全神貫注；臉上不是沒有表情，就是低眉俛首，頂多有一兩位頷首微笑。雖然團員們依舊賣力表演，使出洪荒之力想藉著聲音傳達故事的精采，不過在一片靜默中，團員逐漸失去了信心，甚至自我懷疑起來：「是故事內容不夠精采？還是主題不合視障朋友的口味呢？」演出到了尾聲，大家竟然暗自擔憂：「莫非有哪一句台詞刺傷了視障人嗎？」……

幸好，這些無謂的猜疑都在之後有了答案。以前每次表演結束後，有的觀眾說些讚美和鼓勵的話就匆匆離去，也有少數人對表演方式提出疑問；不過這次真的很不同，視障朋友熱烈地分享耳聞所得，對聲音的強弱高低、感情的濃淡深淺，都有獨特的分析和見解：「故事中那顆巨桃似乎就要飛到眼前來了……」大家久懸的心終於「咚」的一聲，落地了。

雖然視障朋友平日也常收聽有聲書，但書中角色的聲音轉換可能都是同一人，或頂多兩個人；這回能夠身歷其境，聽到「一群人」在他們面前說故事，自然覺得十分新鮮有趣。而這種「觀眾」用心看、用心聽的感覺，也讓演出者感覺非常奇妙，分外窩心。由於討論熱烈，檢討會欲罷不能，竟然遲遲沒有人捨得離開。

之後，女兒向館方索取了一張為視障朋友準備的點字版留作紀念。她為參與了一場特別的演出而感動，我則為女兒的成長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