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蓮堂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外公以賣毛筆維生。舅舅們說：「外公常背著滿是毛筆的大布袋到處兜售。」當時窮困的外公為了養活包括外婆的一家八口，夜以繼日的穿梭在各大文具行、小賣店等推銷毛筆，賺取微薄的價差收入。

當時外公向中壢市「平鎮市場」租了一間小平房，打算堆放雜貨，最後竟然將一家八口也全塞在那不到五坪大的空間裡居住，隨著兒女漸漸長大，外公還將這不到五坪大的空間硬是做了個夾層，晚上就把三個兒子都放進夾層就寢，其艱困程度可想而知。

外公最顯著的特徵就是笑口常開，受過日本教育的他，每遇到有說日語機會時，總會把握因緣開口講幾句；高中時還沒有 email這種東西，我的女朋友去日本當了小留學生，為了討外公歡心，刻意叫她寄給我的情書用日文書寫，然後滿懷期待的請阿公翻譯，當他用台語跟我說：「依貢依愛你啦……勾想你喔……」外公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真是讓我雙重滿足呀！

小時候外公在他的腳踏車後頭裝了個小椅子，常載著我到處逛，逢人就介紹：「這是我的孫子」；最喜歡外公帶我去看日本摔角，那時並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更別說錄放影機了，於是就有人在家中架起電視放映日本摔角節目讓來客觀看並且收費。我記得只要去看摔角，外公都會買一瓶彈珠汽水給我喝，如今回想起來甜蜜尚在心頭。

外公在勤奮經營打拚之下，讓他開了一家毛筆專賣店，名為「三元堂」就位於他賃屋的同一個市場，雖然店面不大，但因面臨車水馬龍的縱貫路，也為這間小店帶來不少生意，從而將阿姨舅舅們一路拉拔成長。開店後外公就常抱著我坐在店門口看汽車，外公說：「哎乖！大漢買一台車乎你喔。」那時外公大概對這間小毛筆店滿懷信心吧。

時至二十一世紀，各種文書軟體已進化至爐火純青之境，大多數的人不再需要毛筆，外公的好個性、好脾氣及一生累積的文房四寶業界人脈，終究沒有帶給他多少飛黃騰達，「三元堂」的招牌因此而卸下。

上次去看外公是在醫院，九十高齡的他進出病房難免，而這時我已步入中年，如同年少時想讓外公開心的心情一樣，我跟外公說：我以第一名的成績通過國家考試，現在是公務員了！

古時候鄉試、會試、殿試皆為第一者稱「三元及第」，我雖無三元，但至少也是個狀元！中年進仕的我實屬不易。外公開心的也一如年少時回報我的笑容，並直說：「厚里害！厚里害！」

而我的滿足竟也如同年少，時光頓時凝結在十八歲……

今天外公雖已不在，但想必慈祥的外公在天上看著這篇小文，亦是笑得合不攏嘴吧。外公，謝謝你給我那麼美好的回憶。我會永遠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