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水色音符

雖然那已經是非常遙遠前的微風往事了，到現在卻還是歷歷在目……

早期的台灣民間社會，有一個傳統習俗，女兒出嫁後的第一年初一，娘家要派人去邀請已出嫁的女兒及女婿回娘家作客；娘家如沒派人過去，新娘在婆家會被看輕，代表娘家根本不在意這個出嫁的女兒。

大姐出嫁後的第一年初一早上，三姐騎腳踏車載著我去邀請大姐回娘家，大姐是嫁到附近的村落龍德村，三姐騎了大約一個小時就到了。

大姐的婆婆態度很冷淡，在回家的路上三姐偷偷告訴我，因為她婆婆希望大姐的嫁妝是冰箱而不是菜櫥，所以她的態度才會那麼冷淡；並一再交待我回家以後千萬不能說，不然媽媽一定會很傷心難過……

二姐出嫁後，初一一大早，仍是三姐騎腳踏車載著我從我們居住的村落出發，我穿著一件原住民的披風配上紅色的皮鞋，披風是二姐參加國小同學會去日月潭旅行時買的，皮鞋是三姐過年時買給我的，路上的行人看到我們都不禁投以羡慕的目光，有姐姐們的疼愛，我感到自己是多麼與眾不同啊！

到了中庄我們改搭嘉義客運到嘉義火車站，之後再坐火車到田中，接著再搭員林客運到南投民間鄉的松柏嶺。一路巔跛，在中午時分終於到達了二姐的婆家。

二姐的婆婆是一個瘦小又和藹可親的長者，她給我一個紅包又殺了一隻雞款待我們。飯後二姐帶著我們到附近散步，放眼望去四周盡是綠油油的茶園、薑園和鳳梨園，二姐砍了一支鳳梨，我們就在一棵樹下吃著鳳梨閒話家常。

我們到底談了些什麼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二姐告訴我們她每天都在這裡忙進忙出，還囑咐我一定要認真用功讀書……回去時二姐又砍了二支鳳梨和挖了很多薑給我們帶回娘家。

三姐嫁到台南縣白河鎮，那年是碧珠堂姐帶著我去接三姐回娘家。

三姐婆家是一間破舊的民房，房子中間是神明廳，右側是三姐的臥房，左側是她公婆的房間，門口有一株桃紅色的九重葛爬滿了棚架，屋簷和棚架的下方則是煮飯的地方，有一個失明又表情呆滯的中年婦人一直坐在門口的矮凳上。我偷偷問三姐，才知道那位婦人是她婆婆的妹妹，一直和婆婆相依為命。

我們要回去時三姐把我帶到她的房間，拿了一件格子襯衫送給我，這時我聞到三姐的房間不時傳來陣陣的臭屎味，原來三姐的臥房後方連著一間茅廁，我問三姐會不會受不了，三姐竟然微笑著說她已經習慣了。

四姐嫁到苗栗臨海的小鎮苑裡，我卻不記得是否有去接她回娘家，也或許當時這個習俗已經式微了。

我是四姐出嫁後好多年才去拜訪她的婆家，是一間周圍全是田地的普通民房。那是一個暖陽的冬日，站在大埕，寒風不停地襲來，那冷冽的感覺就像刀子般刀刀入骨，而且好像不會停止似的。人家說客家女人都是從早做到晚，最刻苦耐勞而且非常節儉，果然沒錯。

當時幼小的我懵懂無知，無法理解大人世界的辛酸無奈，只知道跟著姐姐們在一起，她們總是犧牲自己把最好的留給我，當然快樂無比；直到後來我長大了，也歷盡了人生的滄桑，回頭想想，發現她們個個都是勇敢堅強的「台灣阿信」，她們就像一顆顆不起眼的油麻菜籽，被撒在哪裡就在哪裡奮勇求生，成長茁壯，然後開出美麗的花朵……

當然，老天爺是公平的，她們的汗水淚水並沒有白流，命運最終並沒有虧待她們。跟隨著台灣的經濟起飛，她們慢慢地從窮苦走向富裕……現在的她們苦盡甘來，每天穿得水水的到處遊山玩水，子女個個成就非凡而且非常孝順。

我真的為她們感到開心與驕傲，也多麼感恩老天爺的保佑，因為在我心中，她們永遠都是「台灣阿信」的最佳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