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智強

「一九八二年，我從國防部退役之後來到了美國，本想來開開眼界，花三個月時間來美度假、學學英文就回台灣，鳳凰城是我來美的首站，沒想到，竟一住三十四年，他鄉成了故鄉。」問起Tony為什麼選鳳凰城長居？Tony笑笑地答了這一段沒什麼道理的因緣。

二○一六年三月一日，我動了壯遊美加的念頭，想要花二個月時間，開車繞美國和加拿大一圈，辦巡迴演講，第一站，就選了鳳凰城。雖然對外我總笑著說，那是因為我喜歡「浴火鳳凰」這重獲新生的用意，滿適合我這正逢低谷的海外浪人，當個重新出發的起點。而鳳凰城這座居於沙漠之中的炎熱城市，之所以取名為鳳凰城，也確實有「在廢墟上重生的城市」之意。

但實際上，我之所以選鳳凰城出發，和Tony來鳳凰城定居一樣，沒什麼雅人深致的詩情畫意，純粹就是生命中的偶然巧合。我是在波士頓朋友Sarinna的介紹下，而住在鳳凰城，素未謀面的Tony很欣賞我這壯遊的傻念頭，慨然允諾，幫我辦第一場演講。

就這樣，和Tony結了緣。也有了這個機會，把Tony遠在鳳凰城的奮鬥人生，收進我的故事行囊。

Tony之所以會留在這座沙漠城市，一連串的偶然，推著他走上了人生的一連串必然。在他的二姐安排下，Tony進了鳳凰城一家成人學校學英文，由於細心的姐姐們早就幫Tony辦好了移民，Tony一邊讀書，一邊還可以領最低工資。

「一個月竟也有五百多美元，和我在國防部少校時的薪水差不多啊！」美國的福利讓Tony開了眼界，也讓當時的Tony親身感受到美國的富強。

在成人學校讀完三個月的書後，另一個鋪畫著必然的偶然又發生了。

「我本來也是想和你一樣，開車橫跨美國東西大陸，好好看看這個令我充滿好感與想像的國家，但成人學校的老師卻來了一通電話，說鳳凰城市政府有一個會計師的工作機會，還主動替我安排了口試日期。」

抱著「尊師」的感謝，Tony用一種好奇的輕鬆心情參加口試，他心想機會不大，口試完就要開車奔馳於美洲大陸，好不快意！

但完全讓他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那位口試主管，竟然當場要他明天就上班，職位是市政府會計師，月薪一千七百美元，第一年是臨時聘顧職員，滿一年即升任正式職員，享全額退休福利。

就這樣，Tony把生命最精華的大半，都留給了鳳凰城。

問起Tony，最喜歡鳳凰城什麼，他笑著說，我最喜歡鳳凰城的粗獷開闊，有如處身在一個沒有邊框的世界裡，和台灣任何城市都「完全」不一樣。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種叫「相反鏡」的東西，在台灣的任何城市，你看到了相反鏡的話，在鏡裡你看到的就是鳳凰城。

這一點，我倒也深有體會。我春天來到鳳凰城的，但卻絲豪沒有劉禹錫在〈路傍曲〉中，對「春入鳳凰城」形容的那種「處處聞弦管，無非送酒聲」的小調柔春。

二十六度的氣溫不算高，但貼在臉上的陽光，卻有著不太客氣的灼燙。而路旁可達二、三層樓高的巨大仙人掌，更是吸引我這來自暖濕島嶼的異鄉人的目光。當地的朋友Judy告訴我，仙人掌是鳳凰城的市花，這兒的居民，喜歡在門前種仙人掌，做為身分地位的象徵。

到了夜裡，氣溫又瞬間降到十度以下，貼在臉頰的空氣冰冷，夜空的星子閃爍，日間繁忙的馬路，人車煙消，周遭一片靜默，溫差大，處身其中的心情反差也跟著漾了開來。

「但也有讓我受不了的地方啦！就是找不到道地的中餐館！難慰我思鄉的味蕾啊！」Tony說道。為了照顧這「舌尖的鄉思」，Tony前後還自己開了十三家中餐館，但都覺得不滿意。

多年後，Tony為他的「母校」成人學校，默默的辦了一場募款晚宴，Tony贊助了所有的食品並帶人現場烹製，原以為做完飯就回家，可能因為菜色太美，在晚宴結束前主辦單位堅持請Tony上台為晚宴結束講句話。

Tony緩緩地道出了三十四年前，是這間成人學校為他鋪就了這「鳳凰人生」的緣分，他覺得，今天他有能力了，便想稍盡棉薄，讓其他來到鳳凰城的異鄉遊子，也能夠受到同樣的澤惠。（本專欄隔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