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詞話】 魏了翁磨邊旋蟻何曾息

文/吳東權 |2016.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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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東權 
南宋詞人魏了翁(一一七八~一二三七年),字華父或華甫,四川蒲江人,自幼聰慧,好讀書,日誦千餘言,過目不忘,十七歲就寫〈韓愈論〉,鄉里譽為神童。慶元五年(一一九九)二十二歲登進士,踏入仕途,力主抗金,諫開邊事,被御史徐相劾其狂妄,兼逢父故丁憂,遂辭官返里,築屋白鶴山下,講學授徒,學者稱鶴山先生。

理宗曾御書「鶴山書院」四大字賜之,他後來又被起用,歷仕州郡,及資政殿學士等官職,嘉熙元年病卒,享年六十。著有《鶴山大全文集》一○九卷、詞三卷。他窮古學經,對易經亦有研究,自稱:「為學不傍依門户,能卓然成一家之學。」又說:「余無他嗜,唯書癖殆不可醫。」因此畢生讀書、著書、愛書、藏書,與葉夢得為南宋兩大藏書家,有書十萬卷,後來均捐贈鶴山書院。

讀鶴山先生的詞,收錄在《全宋詞》的一百八十九首詞作中,竟有一百首是生日祝壽的賀詞,其他則多屬勸酒和韻之類的詞作,在南宋詞人的作品中,壽詞固然也有,但沒有一個像鶴山先生寫得那麼多。不過,與軟骨的詞客,如劉克莊之賀壽奸相賈似道之輩不同,鶴山先生的壽詞,寫得雖多,但是多為親友故交而寫,言下每多惕勉,所以很少奉迎、巴結的肉麻句子,這可說是魏了翁過人之處。

南宋詞人張炎在其《詞源》中指出:「難莫難於壽詞,倘盡言富貴則塵俗,倘盡言功名則諛佞,倘盡言神仙則迂闊虛誕。」為人撰寫祝壽詞,不讚譽功名騰達、富貴榮華,不祝禱壽比南山、福如東海,那還有甚麼好話可賀?但是魏了翁卻能跳出範疇俗語,把生日祝詞東拉西扯,說得天花亂墜,與眾不同。

譬如他在壽詞中也談富貴,可是語帶警惕,而無阿諛之意:「眼前富貴餘事,所樂不存焉」、「等閒富貴浮雲似,須存留,幾分清論」、「浮雲富貴非公願,只願公身健」、「富貴關人何事,且問此何緣」、「人生豈必高官員?願長對,詩書習氣」……在寫給朋輩的祝壽詞中,還在好幾首詞中三番兩次地告訴壽星說:「人生天地兩儀間,且住百來年。」這類語氣,對壽星來說,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他在祝李參政璧惠生日壽詞〈滿江紅〉中有;「枰上舉棋元不定,磨邊旋蟻何曾息?」賀劉左史光祖進職奉祠之〈滿江紅〉,以及應提刑懋之生日賀詞〈臨江仙〉中,也有「磨中旋蟻渺何窮?」之句,這兩句賀詞,可是有典實掌故的。

先看「枰上舉棋元不定」這句賀詞,源出春秋,衛獻公暴虐無道,大臣孫林公與寧殖密議,將獻公驅逐出國,由齊國收留,另擁立殤公為衛國君主,十多年後,寧殖去世,其子寧喜當上左相,這時,齊國支持獻公返國復辟,遂與寧喜祕密接觸,要他廢掉衛殤公,事成之後,將委以大權,寧喜受到誘惑,很難下決心,即所謂「舉棋不定」。

寧喜經過長考,終於允承合作,將衛殤公廢掉,迎衛獻公回國復職。次年,寧喜全族都被衛獻公殺掉,這就是「舉棋不定」的下場。

至於「磨邊旋蟻何曾息」這句詞,要從《晉書》卷十一「天體」中去找源頭,據《周髀家》云:「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天旁轉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隨天左轉,故日月實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於蟻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回焉。」

魏了翁那句詞的意思是說;天道循環不息,如同磨盤不停地向左旋轉,而人們就像磨盤上的螞蟻一樣,畢生一直拚命朝右跑,不眠不休,殫精竭慮,但是永遠也跟不上那旋轉磨盤的速度,因此奉勸壽星,要看透人生,勿作磨盤上的螞蟻。

所以他的賀詞總是對壽星說:「世事正忽忙,天意哪可問?只願善人昌。」這位詞人,雖然寫了很多壽詞賀人,但讀來不覺肉麻,這是詞人中之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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