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玉華

「先生，不好意思，這裡是醫院，不能牽狗進來喔！」他右手撐著拐杖，瞪大眼睛，惡狠狠地說：「不能牽進來，那要綁在哪裡？」我引導他將狗牽到外面走廊，示意他將狗綁在雨傘架上。

他彎腰，輕撫著狗狗的頭，柔聲指示：「不要亂叫，乖乖坐在這，我馬上就出來了喔。」小狗很聽話地蹲坐，看來是一隻很有教養的狗。

沒想到過了十幾分鐘，我在服務台裡面，先是聽見狗兒的哀鳴，接著就是汪汪大叫，我試著去安撫牠：「不要吵，爸爸正在看醫生，馬上就會出來了。」無奈不奏效。狗兒的脖子被繩子綁住，四肢在原地打轉，焦躁亂竄，眾人圍觀。我只好快速走去骨科門診尋找牠的主人。主人此時正從診間走出來，我說：「快去看看你的狗，牠吵得正兇，我幫你等批價單吧。」

拿到批價單，我走去長廊向他索取健保卡，準備幫他批價和領藥，看見狗兒在他懷裡磨蹭著，長長的舌頭猛舔他的臉頰。「牠和你很親喔？很會撒嬌哩。」

「沒法度，伊暗時都和我睏同眠床，分不開了啦。」他面露得意，輕拍狗頭。

「待會領了藥，你還需要去二樓注射喔，是消炎止痛針，要留院觀察三十分鐘才能回家。」

「不行啦？等太久，牠又會哀哀叫。」

「不行也沒辦法，有些針劑怕病人會有副作用，留院觀察是為了怕你在路上發生意外。」怕他的狗太吵，引發其他病患抗議，我只好搬張椅子到長廊上，讓注射完畢的他坐在狗兒旁邊等候。

「這是特別座哦！別人都沒有這種待遇，只有你，分到狗兒子的福氣吧？哈哈！」我和他開玩笑。

「妳別看牠小，牠已經十幾歲了，如果換算成人的年紀，也有八十幾歲，應該是我的兄弟啦。」他糾正我。

「也對！不過，你把牠寵壞了，好多狗仔來醫院陪主人看病，都會乖乖坐在外面等，不會像牠這樣沒耐性耶！」

「講給妳聽，妳會無堪（閩南語，不捨之意）。以早牠還真乖，絕對不會黑白吵，有一段時間我出國，把牠交給外勞，回來後就變成這樣，一定是被人虐待過，現在沒有安全感啦。」原來如此。

「狗仔比人還有情有義，罵牠不應嘴，打牠不記仇。我有很多朋友，牠卻只有我一個，我就是牠的全部啦。」說這話時，他眼露悲憫，完全不像先前的兇神惡煞。

半個鐘頭過去了，他走到醫院門口向我道別，回頭補了一句：「真見笑，其實我不是出國啦，是做壞代誌被人抓去關。阮某跟人跑，囝不認老爸，只有這隻狗仔看我不起了。真碎心，人不如狗。為了牠，後擺不敢啦！一定會好好做人。」

原來狗兒也能教化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