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容許《迴光奏鳴曲》 撞開生命出口

文/林妏霜 圖/資料照片 |2016.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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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光奏鳴曲》導演錢翔。
聲音容許《迴光奏鳴曲》 撞開生命出口
聲音容許《迴光奏鳴曲》 撞開生命出口

聲音成了關乎整體的鏈結,無論是人類活動的背景音、環境音或是雷光夏的配樂,四處皆像合奏或共鳴,全部都作為玲子靜默凝止的生命狀態之對立。

錢翔編導兼攝影的第一部劇情長片《迴光奏鳴曲》(Exit,2014),細膩描繪一個中年女性,在情感的交通與欲念的流動上皆面臨阻塞、沒有迴響的狀態。

從第一顆鏡頭以遠景而後中景,描繪土灰堅實、覆著鐵窗的國宅建物開始,聲音便一同由遠而近,伴隨著大大小小的景框,表述了做為一個人獨處時的細節與內在情節,撐持起整部電影。

主角玲子(陳湘琪飾)無論作為母親、妻子、媳婦,甚或是員工、同事,在各種關係上,她都只能得到一道話語的屏障,既沒有被傾聽,稀稀落落的幾句應答,也談不上任何人際的交流。她所展現的是一種內向、承受性的,看似表面無波的角色形象。

僅四十五歲便必須面對更年期,體驗自己身上的不適與陌異,讓她帶有詫異與驚慌。那些她不得不存在的空間場域:醫院、工廠、無人的家,就像被包覆在窄仄的膠膜裡,呈顯了一種窒息悶熱的氛圍。

那些聽似雜蕪,沒有被刻意濾析的環境音,如:外面車流聲、工程敲擊聲,各式的城市音像,也被一併收錄,作為玲子日常生活的發生。甚至,為了展現做為一個人的每一個時刻,那些聲響更為清晰:電風扇不順地轉動、曬衣時甩動水沫;走動時拖鞋與地面的摩擦,上樓下樓。

像還原私密,並知曉了她以同一種型態生活的習慣。一人吃食便隨意果腹牛奶麵包,吞嚥咀嚼、剪著指甲,縫紉針車紡梭子的聲響,皆在有形的空間裡迴盪。牆上指針滴答,也標示了時間性的存在。

生命狀態之對立

焦點集中在一人身上時,勢必會在其身體、聲音、行為、語言上附載各種意義。

獨處原該迷人,然而在這部電影裡,別種可能卻被消融了,所展現的是聲音緩慢地延長著。而那份平淡而庸常的聲音,拉開的卻是一份冗長的孤寂。

玲子所需要的回應都是被拒絕的:到上海工作,電話始終沒有接通的先生;極少返家的女兒(溫貞菱飾),相處時又常因突來的彆扭而將話語截斷;在醫院照顧髖關節手術的婆婆(白明華飾),維持著客氣的距離。玲子失業後,她的生活位置更是被一刀畫下,外在情緒也更不透明了。

她所經驗與反應時製造出來的聲響,並非僅是單一的效果,在影像中自始至終,反覆地表演,也反覆的作用,如蛛網般交錯結構,直到它們也化為一份又一份的符號意義。在電影結束之後,既明確又深刻地鋪展成,關於包擁著玲子自身的全景卷幅。

而玲子那些受抑受阻的情感需求,卻反射在她獨處時聽著電視新聞聲音,車衣時或照顧婆婆時聽著收音機廣播。並非完全無聲,儘管無須觀看,還是需要人聲的的滲透與陪伴。

聲音成了關乎整體的鏈結,無論是人類活動的背景音、環境音或是雷光夏的配樂,四處皆像合奏或共鳴,全部都作為玲子靜默凝止的生命狀態之對立。

影像裡盡是被禁錮的碎片,也善於用各種物件指涉意義:壁紙的破損脫落,只是以膠帶暫時貼補。家中大門門鎖的卡住,或是針車的斷線;公車玻璃反射著「Emergency exit」字樣,不通的電話、推不開的醫院安全門,無一處可供自身安放。各種水之使用:清洗、擦拭;抑或口渴卻無水的景況,生理期的斷續,也都表述了流動的需要與渴求。

心生自信的一瞬

因此,當玲子在醫院鄰床遇見無人照料,因病痛日夜嗚咽的張先生(東明相飾),那樣動彈不得、無法出聲的姿態,大抵也讓玲子有了同感,為暫時失明的他擦拭身體。而他所回應於她的,儘管只是嗚咽的停止,或握緊她的手,微微的接觸,或許都讓兩人的匱缺獲得某種填補。

Osvaldo Pugliese創作的探戈舞曲,迴旋般出現,暗示其情感與欲念,也讓玲子有了心生自信的一瞬。其後街頭偶遇青春正盛的女兒,她竟如被時間所追逐般,突將裝扮抹去,穿著高跟鞋,搖搖晃晃的躲開了。

在〈少女的祈禱〉中,回到素樸的玲子,收拾垃圾,卻又被卡住的大門徹底關住。聲音逐漸退遠,彷彿唯有她獨留在凹褶裡,可有可無,終致她情緒爆發,一鏡到底、節奏奇異的儀式般,哭泣後堅毅,跌倒後爬起,讓僵凝的自己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撞開生命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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