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吳德亮

二○○六年九月，台北小巨蛋曾有一場空前的茶文化盛饗。說是空前，是因為不同於每年在台北世貿登場的茶葉博覽會，不僅多由民間主辦，也幾乎都以商業氣息濃厚的展售為主；因此首度由台北市政府主辦，且以茶文化承先啟後為主題的「台北茶文化博覽會」，當然深受矚目了。開幕由當年的馬英九市長親自主持並剪綵，無論繽紛多樣的展出內容，或相關活動展演都堪稱歷年最大，還有鄰近各產茶國代表盛大參與，更讓民眾印象深刻，至今仍讓許多愛茶人津津樂道。

當年我也有幸受邀擔任策展顧問，在承辦的雅凱公司召開數次諮詢會議後，兼具詩人身分的文化局長廖咸浩忽然來電，要我以「茶人╋ 詩人」的身分為台北寫一首茶歌；還給我出了兩個大難題，就是「必須以閩南語呈現」，而且曲風必須為「台式搖滾」。

以母語寫詩或歌，好友詩人向陽或路寒袖的閩南語「歌詩」早已膾炙人口，而客籍詩人葉日松或「客語音樂教父」顏志文兩位好友的客語詩或歌，歌詞的優美也幾可與「好詩」畫上等號。而我卻深感閩南或客家語彙的豐富活潑與複雜性，且受限於讀音的辨識與現有文字的不足，一直未敢輕易嘗試。就在我以「自己是客家人，不便寫作閩南語歌」為理由打算婉拒的同時，文化局專員呂宜玲傳達了咸浩兄的話：「這不就是『族群融合』的最大意義嗎」？這樣一頂大帽子壓下來，儘管感到惶恐，也只能硬著頭皮接招了。

為了充分感受台式搖滾的曲風，我特地買了伍佰與張羽偉兩位代表歌手的唱片回家猛聽。加上周遭不乏精研閩南語的專家，如曾在電視台擔任閩南語配音的陶藝家三古默農，以及擅長以閩南語口述採茶風情的茶人黃傳芳等，頻頻虛心就教的結果，用字遣詞應不致離譜或拗口才是。

其實在台灣茶尚未站上國際舞台之前，全世界被稱為「福爾摩沙」（Formosa）的島嶼至少有十餘處，隨著葡萄牙航海家的浪漫而驚歎連連。直至一八六九年首批Formosa Oolong Tea（福爾摩沙烏龍茶），由台北大稻埕經淡水銷往紐約，進而風行全球之後，不僅開啟台灣茶直銷歐美的熱潮，Formosa也才逐漸成了台灣在世界上的專有名詞。而客語與閩南語都稱茶葉為「茶米」，顯然在先民的心目中，茶葉是等同稻米般珍貴，且滋養著所有大地的子民吧？

就這樣穿梭時空與考慮當下，總算將〈台北來奉茶〉歌詞完成，還需與作曲者溝通，才能就音、韻、旋律等，推敲出最適合的版本；主辦單位找來了張羽偉負責作曲、編曲及演唱，讓我大喜過望。張羽偉曾經在二○○○年勇奪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又在二○○四年奪下金曲獎「最佳台語演唱人獎」，同年又以〈豔光四射歌舞團〉再度獲得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音樂」。而且在成為歌手、音樂人之前，張羽偉還開過照相館、當過攝影師。

相同的興趣讓我倆一拍即合，很快就譜成歌曲並完成編曲，再進入錄音室由他帶領樂團共同伴奏、演唱，整首歌終於「大功告成」。除了在開幕當天由張羽偉現場熱鬧開唱，主辦單位還特別找來唱片公司，連同古韻演唱陸羽的「六羨歌」，發行了台北茶文化博覽會雙曲唱片，也算是創舉了。

後來羽偉跟我也成了相知相惜的好友，幾次新書發表會都幫我熱血跨刀演唱。他的第五張專輯唱片《阿嬤進行曲》，還將我們共同創作的〈台北來奉茶〉更名為〈台北找茶〉收錄在內，甚至一度要幫我報名金曲獎「最佳作詞」，把我嚇出一身冷汗，連忙說「不可」，此事才不了了之。

可惜台北後來就未曾再有官方舉辦類似活動，日前創作木刻彩繪茶盤，正苦於沒有新的題材可以「下刀」時，收音機適時傳來熟悉的旋律與詞曲，正是我的〈台北來奉茶〉。想起四百年前荷蘭人據台時所繪製的台灣地圖，將美麗之島橫過來面對海上環伺的強權，靈感瞬間湧現：美麗之島以臥佛之姿自靜而動，壓克力顏料揮灑的中央山脈如花朵般璀璨，而台北城的位置則以畫龍點睛的方式呈現，與兩側的歌詞書寫相互輝映。當茶歌再度搖滾響起，瀹茶的同時也能感受先人為台灣茶打拚的衝勁吧？特別抄錄原歌詞如下：

鬧熱的台北府城 迷人的茶米清香

搶搶滾了百多年 FOMOSA烏龍TEA

南凍頂、北包種 東方美人鐵觀音

天下第一ㄟ好茶 攏在咱美麗ㄟ台北城

台灣頭到台灣尾 茶園一山過一山

大船載過海 外銷第一名 閃爍世界ㄟ舞台

鬧熱的台北府城 迷人的茶米清香

大家歡喜來奉茶 再造國際茶都的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