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久沒有那麼專注寫近況,不曉得從何說起。過幾個月媽媽就要辭掉現在的工作了,她一生都在工作,突然停下來,我有點擔心。
她十六、十七歲就到工廠做紡織女工,和爸爸結婚後一起去工地扛磚,有次腳不小心被磚塊砸到,現在走路才搖搖晃晃。她曾短暫去機場工作,幾個星期就不做了,每天回到家都晚上十一點多,我跟三哥為了等她,眼皮重地像幾百個相撲選手壓在上面,有時不小心睡著了,隔天起床就想哭,因為她又去上班了。
說來你們也不相信,那時我九歲,第一次吃到麥片,就是她從機場拿回來的。我覺得好香,後來不太想吃麥片,因為不想讓這樣的記憶被沖淡了。
她做最久的工作,應該是工地之後的紡織工廠,託人介紹才進去,但後來工廠請了外勞,媽媽的工作性質替代性高,不知覺就被淘汰了。起初一個星期放一天無薪假,接下來是等通知才可以上班,那年家裡的開銷壓得媽媽喘不過氣,逼得她不得不離職,那一間公司當然沒給她遣散費,位在我家巷口,還沒過紅綠燈右側,現在感覺快倒了。經過時,看到玻璃窗破了,也不修補,像棟鬼屋。
記得小學放學去紡織工廠找媽媽,坐在那寫功課。好幾次,我和三哥在整捆整捆的棉布上玩耍,以為自己是神仙,把不成匹的布披在肩上,幻想是超人,被打時自己還要配音效。肚子餓的時候就吃用鐵杯子泡維力炸醬麵,因為杯子小小的,所以麵都要折成兩半才塞得進去,泡好了打開蓋子,整層樓都知道我在吃麵,很多愛捉弄我的阿姨會過來故意問我:「哇,可不可以分我吃一口呀?」我只要露出一臉為難的樣子,她們就笑得很開心。長大才知道她們並不想吃。
媽媽和一個同樣在那工作的菲律賓阿姨很要好,耶誕節還接受她們的邀請,到她們的宿舍一起過節。那天媽媽在客廳坐不住,跑去廚房和菲律賓阿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菲律賓阿姨先是在鍋子裡爆香炒肉,倒入水後,我和媽媽猜是煮麵,結果鍋裡突然放了一大把、一大把的綠豆,我們看了嘖嘖稱奇。而當天幾乎滿桌都是像綠豆湯一樣,熟悉又陌生的食物,我只顧喀波卡和喝可樂。想起這些,真是有趣。
媽媽被非法解雇,先是在賣場做清潔員,一年後才在公園當清潔員,她日復一日,皮膚晒得黑黑的,眼睛大大的很漂亮,常被誤認是原住民。做戶外的清潔員,比較受天氣影響,她身體不好,冬天就怕她著涼,尤其去年冬天好冷,夏天又擔心她中暑。今年應該是一個炎熱的夏天,才三月中天氣就好熱,幸好這份工作要不做了,不然又會多受一些苦。之前她忙,吵著全家出去玩,都找不到時間,之後等她退休空閒了,想一起到台南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