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順聰

才來第二天，我就發願，另日要來蘇州城住個把月，啥事也不幹，就為踏遍一切園林。

夏日高溫攝氏近四十，蘇州的地陪咧嘴笑：「百多座你逛不完的！」

一道圍牆背後藏一座意義森林。拙政園氣度最沛然，滿園的花朵迎接，步移景換，迴廊、亭閣、池水、遠景，處處暗藏密碼，我慢步款移、近諦遠望，把意義連同美學一一解碼。

更愛獅子林的石頭，放想像在皺褶孔隙間出入，那是立體的漢字，拆解部件、相互諦連，四面八方連繫義理情思──不過是地球演化中地殼擠壓、風水蝕磨的硬物，獨具慧眼的人們拾來，在豆子般的蘇州城布局，文人的心思傾注，死物有了活潑潑的生命。

旅行團太短促，虎丘加寒山寺些許園子後，只剩半日的自由時間。聽說人民路的蘇州古書店有寶，我撿了些奇書，偶見對面是園，毫不猶豫買票進去。

敲遍花草木石、堂閣軒庭，滑行在窗花雕飾楹聯題字之浮面，漸有點乏了──解碼的餖飣樂趣很迷人，但若百園全覽，恐雕饋滿眼、厭極膩極。

邊想邊鑽入清涼的洞穴，四壁岩石醜怪，但都醜得有理。初容身，後側行，對這中國文人的孤俏曲折感到不耐了，攀著蹬著踅出了洞，恍然間昇到池中之亭，登臨一望，清朗自在。

曲盡心機就為最終的豁然，我點點了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