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順聰
我凝視Three Figures in a Room,房間中的三種體態/人影/肉體,培根(Francis Bacon)的三聯畫,視線在三塊長方形畫板間游移,斷續成橢圓形的平台,背景灰黃、平台土灰、三具人體也是灰髒不潔的。中間的人體側躺在深藍色的沙發上,彎曲的膝蓋遮掩雄性生殖器,我認為他睡著了,溼滲的夢讓那具皮囊就要翻落了眼看。我面對的右邊肉體,把自己扭轉成一具獨腳椅,轉了好幾圈,手臂抬高露出嘎吱窩來,就要被畫面的邊緣劃破。我左邊的馬桶是唯一有影子的,水管像糟透了的尾巴,接上那男人的肛門,背著我翹起二郎腿,苦思中。關於這三具肉體/物體/自體的關係,切作三塊畫板彼此關聯在一起,是同一空間的三塊物體?還是一個物體在橢圓形平台上的三階段展示?塗抹同時也是長時間曝光的模糊?精神困擾的人腦掙扎?平白房間的無聊動作?我這個觀看者,將三個肉體定位,建立關係,拆解關係,千百種可能的變化,全在這灰澹的扭曲中。
讀大學時偶在圖書館蠹蟲塵屑之中發現培根,借回宿舍一再翻讀畫冊,扭曲的臉面與蒼白的背景是彼時心靈的映照,畫切成三等分如基督教的聖壇啊!受難的是現代人,宿舍的水泥走廊通往龐畢度中心,水管躍動色彩拼組館體,戶外的米羅雕塑嘻嘻嘻打機械水仗,現代藝術展快到末尾,我的美感就要失明,培根終於親眼得見,滴下的油墨般的我,凝固不動,三聯畫的自體,便開始搔癢、惚恍、扭結,連吶喊的念頭都不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