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近年來，地球暖化，天災不斷，生靈塗炭；一言以蔽之，全球生物正籠罩在氣候變化的威脅下。對付此棘手問題，需要全球共商對策，但過去礙於各國利益糾葛，難以達成共識。所幸，去年底於巴黎登場的聯合國氣候高峰會露出曙光，因而促成上周五地球日當天一百六十五國簽署《巴黎協議》。這一切要歸功於今年榮登《時代》雜誌百大影響力人物之一的菲格雷斯居中斡旋，且看她是如何辦到的……

臨危受命
挑起拯救地球大梁

克里斯蒂安娜．菲格雷斯（Christiana Figueres, 1956-）出身哥斯大黎加的政治世家；她的父親引導哥國轉型為民主國家，擔任過三屆的總統；母親曾擔任過哥國駐以色列大使。她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拿到社會人類學碩士學位後，投入公職。

一九八二年，菲格雷斯前往德國波昂擔任外交官；之後，她移居美國擔任美洲再生能源公司主任；於一九九五年成立美洲永續發展非營利中心，主導該中心的發展長達八年。在多年的職業生涯中，她設計並協助發起拉丁美洲多項國家氣候變化計畫，擔任政府和私人公司的高階顧問。二○○一年，她獲頒《國家地理》雜誌授與的地球英雄獎。

金蟾蜍絕跡的啟示

自一九九五年起，菲格雷斯即擔任哥國氣候談判小組成員，協助起草《京都議定書》和之後的氣候協定。在眾多公職職務中，菲格雷斯獨鍾氣候變化（climate change）這一塊。何以如此？

原來，她發現小時候常常看到的金蟾蜍已於一九八九年銷聲匿跡了，她的兩個女兒恰巧於此時來報到，這讓她驚覺物種絕跡「茲事體大」，自己交給下一代的地球已因人類的粗心和魯莽愈來愈弱化。此體悟讓她決定投注於氣候問題，而她的辦公室牆上就掛著金蟾蜍的插畫。

二○一○年，菲格雷斯被任命為「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United Nations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簡稱UNFCCC）組織的祕書長，等同扛下了肩負「對付全球暖化拯救眾生」的重責大任。

哥本哈根一役慘敗

二○○九年哥本哈根氣候協定破局，菲格雷斯在六個月後接下全球氣候變化協商的任務。她自我解嘲地說：「對於接下新任務，你可以想像這是一個多麼棒的時刻，大家早已無心解決氣候變化了……如果有人告訴你『你的工作是拯救地球』，你會怎麼做？你有責無權，因為各國政府主宰著他們所做的每個決定。」

回顧哥本哈根的氣候高峰會，菲格雷斯不諱言「從來沒這麼失敗過」。原本眾與會國要在高峰會上簽署一份協定，全球對未來數十年的氣候變化的回應將取決於這份協定。在會議前，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首度同意要控制他們的溫室氣體排放。這意謂著富有國要消減他們現在的碳排放量，貧窮世界則要限制他們未來的碳排放量。

哥本哈根高峰會之所以失敗的原因之一是，世界領袖在最後一分鐘才到達會場，隨即準備簽署一份尚未寫就的協定，但當時他們的協商者還在為逗點該放哪兒、更精確的措詞等文本上的細節傷透腦筋。另一方面，儘管大國已同意氣體排放目標，卻未釋出財務上支援窮國的承諾，這讓窮國不甘心就這樣落空而回。許多國家當時還藉題發揮，在全球媒體的關注下，一吐胸中塊壘。結果，一場旨在促成協定的高峰會卻因種種爭吵情境和外交紛擾而失焦。

巴黎氣候協定前夕

有了哥本哈根的慘敗經驗，六年後當氣候高峰會於巴黎登場時，身負重任的菲格雷斯竭盡所能地避免舊戲重演，尤其是當時會談又籠罩在巴黎恐攻的悲劇氛圍中。這次，世界領袖一開始就到場，以消除歧見，並指示他們的官員盡早擬出一份公平的協定。

而菲格雷斯要在巴黎氣候高峰會中達成三項任務：確保各個國家謹守眼前最迫切的碳排放量目標；為發展中國家向富有國爭取發展綠能和調適地球暖化的金援；產出一份草約，可進一步發展為法律文件。

由於準備充分，菲格雷斯在會前就對巴黎高峰會深具信心，知道不會再以混亂收場，因為有足夠的政治意願驅使大家形塑出一個共通的協定，此協定在經濟上說得通，而加速轉型成低碳經濟也符合國家旨趣。儘管胸有成竹，在受訪時被問到「如果巴黎會談失敗了，貧窮國的命運將會如何」，菲格雷斯仍遲疑了一會兒，接著回答：「我希望不會，因為真正受苦的將是他們。」說時，只見她眼中泛著淚光，撇過頭去。

低碳趨勢
私部門覺醒是關鍵

透過巴黎會談，菲格雷斯希望能立下汗馬功勞，完成一項史無前例的協定，這項協定能依照科學性的建言減少碳排放量，而全球各國政府都能在未來的數十年努力遵守。

讓企業上談判桌

為了達此目標，菲格雷斯讓企業首度坐上此次氣候高峰會的談判桌，藉由表達心聲影響各國政府的決定。她表示：「有愈來愈多公司明白我們已經步上低碳經濟的軌道，盡早支持此經濟轉型符合他們的旨趣……宜家家居、蘋果電腦、谷歌都決定他們要發展百分之百再生經濟，因此他們都已投資自己的能源生產……雖然不是每家公司都有那樣的實力，但都可以用不同方式降低碳排放量……接著，他們可善用自己的聲音，與其他有志一同的私部門和鳴，甚至動員供應商鼓舞他人起而效尤，最後鼓勵政府義無反顧地做出棘手卻正確的決定，因為有私部門背書，而那正符合私部門的利益。」

此外，菲格雷斯認為轉型低碳經濟的聲音也應該讓消費者聽見，因為「所有的消費，現階段都還處於高碳的經濟形式」。而環顧當今的國家收入有一大部分倚賴生態旅遊。她建議消費者不妨向力行碳中和的公司租車，待在標榜碳中和的飯店，搭乘碳中和的航班，到碳中和的餐廳用餐。所謂「碳中和」是指總釋放碳量為零；亦即排放多少碳就作多少抵銷措施來達到平衡。

小公司亦可發聲

而參與生態旅遊業的多半為小公司、家族氏的企業，他們之所以投消費者所好，也是因為意識到消費者愈來愈有頭腦。這些小公司也不會只以做生態旅遊為滿足，最後也會慢慢轉型為低碳經濟。

目前小公司尚無法參與氣候高峰會的流程，親上火線表達自己的立場，但他們絕對能鞏固政府主張低碳經濟的立場或鼓勵政府偏向此立場。

在高峰會前夕，菲格雷斯得知已有不少公司表明低碳經濟的立場，其中還有石油和瓦斯公司來信表達「他們對碳價格有興趣，也想加入解決問題的行列」。

這無異給當時尚未「上戰場」的菲格雷斯注射了一劑強心針，讓她對即將到來的高峰會樂觀以對，不禁發出此喟嘆：「看，萬事齊備，不管是大企業或小公司，大家都覺醒了。」

致勝祕訣
樂觀態度戰勝一切

去年十二月十二日，當巴黎尚籠罩在恐攻的烏雲下，氣候高峰會場上五千名會眾從椅子上躍起，歡聲雷動，不可思議地見證歷史性的一刻：一百九十五個國家無異議地通過《巴黎氣候變化協定》；為了保護脆弱的蒼生和增進人類福祉，齊心決定改變世界經濟的軌道。

態度將決定命運

無疑地，當下最開心的莫過於菲格雷斯，因為這代表六年來團隊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的心境轉折也起了關鍵作用。六年前，她接下此任務的頭場記者會，一句話讓她決定改變態度。

當時，有位記者問她：「菲格雷斯女士，請問全球有可能達成氣候協定嗎？」當下她不假思索地說：「這輩子不可能啦。」當場她的手下團員聽得目瞪口呆。事實上，她自己也嚇一跳，因為「『不可能』的後果代表著要禍延子孫」。於是，她自省：「『不可能』只是態度，而非事實。」從此，她決定改變自己的態度，將堅毅的樂觀態度注入全球對氣候變化的因應之道裡。

經過六年不停穿梭於公部門和私部門的協商努力，菲格雷斯終於看到許多領域正在發生改變，其中最先產生顯著改變的是科技業，尤其是再生能源科技的發展，已經讓人們預見到一個更健康、更安全的世界。

魚與熊掌可兼得

巴黎高峰會上，一百八十九國送出他們基於國家旨趣並因應氣候變化所採取的計畫。這讓菲格雷斯明白協商「一旦保護國家的中心利益，各國就會殊途同歸了」。

儘管各國目前的貢獻尚不足以構成未來穩定的氣候，但至少踏出成功的第一步，而後續的評估、報告、驗證和檢查都具有法律約束力，低碳而更具彈性的轉型經濟指日可待。

六年的努力成果化「不可能」為而今的「欲罷不能」，讓菲格雷斯見識到樂觀態度的神奇力量，這股力量促使國家之間從對立變成攜手合作，且明白國家利益與全球需求可兼而得之。

過去，基於爭競的心理，輸贏只有一方；而今，面對影響全人類的氣候變化問題，菲格雷斯認為，「大家彼此依存，相互連結，不是全盤皆贏，就是全盤皆輸」。而除了氣候變化，人類尚有食物安全、被迫遷徙等其他共通問題，但有了《巴黎氣候協定》成功的一役，菲格雷斯相信，其他問題在樂觀態度的驅使下亦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