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使命副校長）

因此，客觀地說，我們每一個人自己的生命終極意義，其實是無法從別人身上直接擷取現成的答案，而必須自己去尋找，就如《六祖壇經》所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且要隨著自己人生閱歷的增長而不斷地、深入地探索。別人的生命經驗，我們當然可以參考，可以借鏡、學習，也可作為榜樣、模範，但是不可能直接套用或移植，而必須透過個人生命的自我歷練與親身體會才能領悟。我們除了不斷地深入探索之外，同時還要努力「活出」自我生命的意義與價值；換言之，自我生命的終極意義，不僅是生命哲理的思維課題，也是生命價值的實踐課題。

「解脫道」與「菩薩道」的考驗

學佛與出家數十年，我深切地認為，不論出家、在家，人生的究竟「出路」或終極目標主要有兩項：一是「解脫道」，二是「菩薩道」，前者是自利、自覺，後者是利他、覺他。

「解脫道」的真正關鍵與關卡，其實還不在於那些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大道理，最大的考驗是在於有情眾生無始以來的「貪、嗔、癡、慢、疑」等無明習氣，絕大部分都是很細微的，不經意、不自覺地就在日常生活當中透過自己的身、口、意三業表現出來。佛法修行的關鍵，就在於日常生活中三業、六根的細微現行，就如西洋諺語所云：「魔鬼藏在細節裡。」(The devil is in the details.)

當年白居易官居太守時，問鳥巢禪師「佛法大意」，禪師答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白居易聽了之後，輕蔑地回應：「三歲的小孩都知道」，禪師接著說：「八十老翁做不到」，白居易頓時語塞。

美國有位知名作家Robert Fulghum寫了一本暢銷書︰All I Really Need to Know I Learned in Kindergarten (《所有我真正需要知道的事，我在幼稚園裡就學過了)》，譬如︰接受了人家的善意、饋贈、協助等，要說聲︰「謝謝！」不小心撞到、踩到別人，要說聲︰「對不起！」一個人的教養要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但往往都被我們忽略了，以至於「知道卻做不到」或者「知之而不為」。

「菩薩道」的真正關鍵與關卡，其實不在於發心、發願，最大考驗是在面對不同的眾生時，我們是否能一致用慈悲、平等與包容的心對待。真正的慈悲、平等與包容是超越宗教及政治意識形態的，不因為其宗教信仰或政黨傾向不同而有歧見。

然而在台灣，一遇到選舉，眾生的無明就不自覺地起現行，連很多學佛多年的人也未能倖免，甚至將細微的煩惱表現在語言、文字及態度上，原本發心奉行的慈悲、平等與包容也幾乎全都「破功」。例如在網路和組群上流傳著，用標籤式的語言影射不同的候選人，如果是一般人也就罷了，沒想到連一些學佛多年的人也是如此，我看了之後深感遺憾與難過。

我從來不反對任何人公開表達政治立場與意見，這本來就是現代公民社會的常態，只是認為任何人在表達政治立場與意見的時候，都沒有必要使用近於人身攻擊的影射性標籤式語言。《金剛經》云：「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這句經文中的道理，運用在現今的台灣社會，就是不要製造人我對立，不要製造族群對立，不要給不同的眾生和族群貼上標籤，好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似的。

如今選舉已過，塵埃落定，大家應可心平氣和地共同思考台灣未來應如何面對世界局勢演變而發展的課題。

別有天地非人間

讀者也許會好奇，這一系列的文章為什麼會用〈別有天地非人間〉作為標題？這個標題語出李白的詩作〈山中問答〉：「問余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台灣處在一個特殊的歷史時空背景，一直到現在，這個歷史時空背景的特殊性，不但沒有消失，而且在持續演變中。作為在台灣土生土長的外省第二代，在成長的過程中，我一直在思維及探索如何安身立命的課題，如今年過一甲子又二，回頭看人生，借用李白的詩作來表達自己的心歷路程與讀者分享。（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