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菽蓁
最震撼人心的就屬鑼鼓了,它總是那麼不偏不倚的敲在你的心上,無論台上是雀躍歡喜或是正值傷心處,「噠!噠!況得嗆──」五百年的心事今遭就在這舞台,與您一一傾訴!
風波亭上秦檜的人逼著岳飛畫押認罪:「你招是不招?」岳飛拿起紙筆寫下最後控訴:「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鑼鼓急催、聲聲泣下,三十九歲的岳飛與五十歲的你隔空相遇,彼此嚎啕一場──誰管淚流是為那樁!
曲終人散時,擦罷眼淚全身舒暢,你滿足又開心的離開。奇怪了!唱的明明是悲劇,你卻覺得前未有的輕鬆愉快。「秋江渡處,落夜冷颼颼,何日重歸到渡頭……」戲已散場人卻意猶未盡,你唱的是西施離開越國時和范蠡的臨別依依,遠遠的,你聽到范蠡唱著和西施那不確定的許諾:「片帆北去,愁殺是扁舟,自料分飛應不久……」街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也許在某個燈火闌珊處,有人正為了分離或聚合,上演著永恆的悲歡!
而方唱罷戲中人生的你,此刻花月正春風。
王寶釧那邊布衣儉食苦守寒窯:「火燒罟寮全無網……」薛平貴他國歸來急返家鄉:「身騎白馬過三關!」你聽著、唱著為雙方的死生契闊而焦急、感慨!但你是介入他二人之間的代戰公主,當個熱心腸的第三者又何止十八年?王寶釧為了愛情和父親擊掌為誓、決絕而去,你替她萬分著急──你這十八年換的是平貴的另娶在先,卻又對你再三試探,不值啊!
戲棚上有這樣的戲,戲棚下就有這樣的人──老戲迷以此快慰平生。
有的戲唱的是戲文典雅、韻腔婉轉,唱白中的字句好不讓人充塞胸臆,好幾天反覆只是唱著:「望家鄉去路遙,望家鄉去路遙,想母妻將誰靠,俺這裡生死未可知,他、他那裡吉凶應難料……」想著林冲夜裡的倉皇奔逃,寂靜的夜忽然鮮活靈動起來。當然,你最喜歡的還是翌晨初冬的軟軟陽光,林冲一夜的奔波換得你明朗輕快的一天,值得呀!
舞台上歃血為盟、忠肝義膽,舞台下也跟著寒來暑往、春秋幾度。都說戲裡乾坤大,彈指之間已是千年百年,台上清楚台下也明白,翻身下來又是一個輪迴;小小一個高台,唱的只是人生百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