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真水

二姐多年前因腎臟病過世，走前她抱著母親說，等她病好了，要帶母親去日本玩。但等不及病好她就走了，母親一直以來都惦記著這件事。

過了許多年後，我終於等到兩個小孩都長大，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這時，我想起母親一直很想去日本玩這件事，於是去年初二回娘家時跟她提起這事，母親卻直搖頭說，她不想去了。難道我不能代替二姐了卻她的心願嗎？

每次我帶母親到全省各風景區玩時，她總是高興地說：「感恩啊！感恩！年輕時孩子多，沒機會到處去玩，現在託你們的福，能到處走走，是好福氣啊！謝謝啊！」之類的話，但只要我提議帶她出國去玩，她就是不肯，真令我百思不解。

九妹移民到加拿大多年，終於買了自己的新房子，她回來，高興地邀母親去加國玩，順便看看她的新房子。但母親怎麼勸也不肯。九妹私下拜託我勸服母親，好讓她略盡孝心，母親依舊不肯，於是我心裡開始不諒解起母親來。

年輕時，她總是一天到晚抱怨說，她被父親和我們給綁死了，哪兒也去不了。現在兒女都長大成家，要孝順她，她卻不領情，從此我再也不提帶她出國一事。每次出外旅行，也總是先瞞著母親，等回來了，再把照片給她看。母親總是興奮地翻看著照片，臉上露出欣羨的神情。我多麼希望這些照片能誘她說出「哪天帶她去日本玩」這句話。

我移居台中，母親好不容易來看我。有一天，我照例攬著她去公園散步，母女聊著聊著，母親突然冒出一句：「我現在都要包尿布哩！所以都不敢走太遠，也不敢出國。太麻煩別人了！」我心裡一震，掐指一算，原來母親已經八十七歲了！

曾幾何時，精明能幹、永不服輸、在乎形象的母親，隨著歲月的無情也讓她舉雙手投降。原來，對生活如此熱情、對世界如此好奇的母親，這麼多年都不肯讓我們帶她出國玩，就是這個原因。我何等粗心啊！

「怎麼我眼睛閉了張開就已經八十多歲了，唉！」我偷看著痀僂著背，但仍健步如飛的母親，轉頭擦掉不爭氣的眼淚。

母親，就讓我帶您出國去日本玩吧！讓我完成您和二姐的心願。我會像照顧初生嬰兒一樣地照顧您，就像當年您天天幫我包上尿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