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尹隱

喬記得，那天是浴佛節，奶奶到寺廟參加祈福法會，家裡只叔叔與她。叔叔牽著她的手出門，搭上火車。她用手指反覆撫觸車票上的小孔洞，微微笑了。

「我們要去哪裡？」

「去台北的兒童樂園。」

「很好玩嗎？」

「對呀。」叔叔扳開一顆橘子，仔細剝除果瓣上的白絲。喬跪在椅墊上看著窗外，鐵道旁的石綿瓦屋頂，有一圈圈的輪胎沉壓著。火車繼續行進，晃動與速度如搖籃，令乘客昏沉欲睡。過橋，過學校，一輛廢汽車停在草叢，一隻黃狗站在車頂，與喬對望。

叔叔靜靜看書，一晃眼，又到了下一站。

「鶯歌。鶯歌站要到了。請乘客準備下車。」

「叔叔，你在看什麼？」

「童話故事。」

「我要聽。」

「妳邊吃橘子邊聽。」

喬用指甲撕除一側橘瓣的果膜，果肉像是初開的菊花，花瓣非常整齊的排列。喬習慣用吃柚子的方式吃橘子，不是因為挑食，而是因為她不敢吃白色的東西，例如：豆腐、豆漿、牛奶與蛋白等，喬都不敢吃。

「很久很久以後，海底火山爆發，岩漿凝固後，海上出現一座島。」

「岩漿是什麼？」

「是火山的血。」

「島是什麼？」

「是比較小的陸地。」

「島上的人與動物和平共處，每個月都有節日值得慶祝。有天，國王死了，年輕的王子繼承王位。」

「什麼是繼承？」

「王子取代國王的位子，變成國王，像大風吹一樣。」

喬點了點頭，但不明白為什麼換椅子，就能繼承，那國王變成王子了嗎？不過為了繼續聽故事，她不繼續發問。

「王子喜歡動物勝過人類，所以請貓頭鷹、獅子與大象協助他治理國家。聰明的貓頭鷹、勇敢的獅子與愛好和平的大象住進城堡，和王子一起工作。」

叔叔將書翻至下一頁。

「然後呢？」

「日子久了，大臣開始不高興，不願意和動物一起工作。甚至懷疑王子拉攏動物，是為了剷除異己，鞏固權力。意思是大臣覺得王子要讓動物取代他們，懂嗎？」

「權力是什麼？」

「讓別人聽話的力量。」

「會痛嗎？」

「力量不是力氣。權力能幫人，也能害人。」

「然後呢？」

叔叔低頭看著書上的文字，繼續說故事：「大臣們計畫要打倒王子。他們一邊享用蛋糕與果汁，一邊討論該如何對付王子。這時候，聰明的貓頭鷹躲在窗外偷聽。貓頭鷹以為沒有人發現牠，但，有個坐在窗邊的大臣瞄到牠，很快拿出手槍，朝貓頭鷹開槍。」

喬睜大眼睛，非常專心地聽著。

「子彈穿過玻璃窗，貓頭鷹的翅膀中彈了，流了很多血。貓頭鷹忍著疼痛努力飛回城堡。更多的大臣衝到窗戶前，拿著手槍瞄準貓頭鷹。但因為他們平常都沒有練習，所以射不中飛行中的貓頭鷹。還有人不小心打到了其中一個大臣，讓他們開始吵架。」

「大臣好像笨蛋喔。」喬笑了，露出小小的牙齒。

「飛回城堡後，貓頭鷹告訴獅子和大象受傷的原因，獅子和大象很擔心牠的傷勢。大象捲起柔軟的鼻子為貓頭鷹敷上草藥止血，獅子跑到王子的房間，跟他說這個壞消息。王子趕到貓頭鷹的面前，看到貓頭鷹虛弱的樣子，忍不住流下眼淚，同時，他也感到非常生氣。」

叔叔將書翻至下一頁：「喬，妳還要吃橘子嗎？」

「不要。我飽了。」

叔叔笑了。

「大臣很擔心王子會來報仇，急忙集合他們的軍隊，包圍王子的城堡。大臣與士兵聚集在城堡面前大喊。」

「大喊什麼？」

「清君側，救國家。意思是大臣威脅王子要將貓頭鷹、獅子、大象處死，不然就要帶領大軍攻入城堡。」

「王子會怎麼做呢？」

「躺在床上的貓頭鷹請大象拔下牠的尾羽，大象的鼻子捲起闇紫色的羽毛，非常快速的拔下，不希望貓頭鷹過分疼痛。獅子請貓頭鷹啄下牠的鬃毛，大象請獅子咬下牠的肚皮一塊。牠們將鳥羽、獅鬃、象皮交給王子，王子舉起掛在腰上的權杖，在地面畫出魔法陣，空中產生一團火。」

叔叔將書翻至下一頁，車窗外的日光擦亮他的肩膀：

「王子將鳥羽、獅鬃、象皮拋入火中。王子的口中念出咒語，火焰從紅黃色轉為籃紫，再變得又黑又綠。一瞬間，火焰熄滅留下灰燼，王子揮動權杖，灰燼乘風飛向桌上的水晶球。從水晶球裡可以看見包圍城堡的軍隊與旌旗，風起了，由遠至近，天色突然暗了，雲層轉灰，和大象的肚皮一樣厚。」

火車繼續行進，鐵軌潛入地底，車窗外是一片黑暗，玻璃窗變成鏡子映照乘客的眼睛黯淡無光，像是一具又一具的殭屍。

「紅色閃電落下，軍旗頂端的羽毛立刻化成黑粉。天空開始落下巨大的雨滴，穿過士兵們與大臣們的盔甲，一眨眼，他們都消失了，只留下盔甲在馬背上。無人駕馭的大批軍馬開始奔跑，抖落的盔甲被馬蹄達達踩踏，同時竄出許多肥碩的老鼠。有的老鼠比較機靈，咬住馬的鬃毛逃過一劫。比較不幸運的，則早早被馬蹄踩爛。城堡裡的王子、貓頭鷹、大象與獅子看著雨後晴朗的天空，鬆了一口氣。」

「那只剩下王子還是人囉？」

「還有其他人呀。沒有淋到魔法雨的就不會變成老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