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藝術史上揚名立萬者通常是男性,女性不多,更何況是偶爾要跑給警察追的塗鴉界。
但近來街頭藝文界出現了幾位表現傑出的巾幗英雄,甚至不輸塗鴉大師班克西。
其中,來自巴黎、藝名中蘊含「行動力」 之意的凱辛克,即為箇中好手。
她不僅用公開創作行為顛覆世人對性別的刻板印象,
更用創作本身挑戰傳統審美觀,在突破種種外觀的枷鎖中再現幽微的人性美。
打破規範
美麗盡在多樣性
凱辛克(Kashink)從小就愛塗塗畫畫、做勞作,也嘗試寫作和創作音樂。她還愛看漫畫書;事實上,她的藝名即來自兒時所讀的漫畫書,是「行動」的擬聲詞。
挑戰傳統審美觀
凱辛克在巴黎南部的郊區長大,兒時常搭地鐵到巴黎市中心,沿路看到很多塗鴉。十七歲時,她投入了街頭藝術創作;二十五歲開始打造深具個人風格的壁畫;三十四歲時,終於建立個人的美學風格。
有別於多數的女街頭藝術創作者,凱辛克不畫性感女性;她創造的人物臉上有著斑點,堆疊著畢卡索式的眼睛,繽紛得也讓人看不出確切的種族膚色,有時還會在旁邊加上「我的身體歸我管」這樣的字眼,好似這些話是從這些人物的口中說出來一樣。
法國新古典主義畫家安格爾(Jean-Auguste-Dominique Ingres)以畫裸女見長,筆下人物擁有完美光滑的肌膚。凱辛克試圖顛覆那樣的女性意象:「完美無暇的女性意象無所不在,讓人視為理所當然,不再產生質疑。」結果,她創造出的人物看不出確切的性別和膚色,卻呈現「多采」的樣貌。
外剛內柔展人性
凱辛克對人類的多樣性深感興趣,而她用一種有趣的方式打破了世俗對性別的刻板印象。她創作的人物與其說是中性,其實更像男性,且多半長得圓滾而多毛髮。儘管個個看似很「Man」,但卻在凱辛克為他們所創造的各種情境中表達七情六欲:有些戀愛了,有些打電話給媽媽;有些悲傷,有些則在擔驚受怕。
凱辛克覺得這種創作方式比起塑造一個堅忍不拔的剛毅女性更有趣,也更有意義。她希望藉由呈現人類的多重「樣貌」及潛藏其中的善感脆弱人性,讓「美麗」盡在不言中。
除了顛覆傳統審美觀,凱辛克也挑戰「荒謬」的性別角色扮演。她不僅著墨於多愁善感的粗獷男人,後來也開始刻畫同志們的困境。二○一一年,她辦了一場名為「同志塗鴉」(Gayfitti)的個人展,以一個不受限於自己性別的女性畫者大膽呈現同志們的美麗與哀愁,撼動向來大展雄風的塗鴉界(Graffiti)。此展也開啟了她與致力於爭取同志權益的慈善組織「動起來」(Act Up)合作的契機,免費幫他們畫了許多專為同志們權益發聲的作品。
無畏於塗鴉風險
除了「動起來」,凱辛克手邊不乏國際知名機構委託的案子,也經常受邀到全球各地作畫,尤其在英國港都布里斯托和美國加州獲得極佳的回應。
而今,凱辛克已是全球大型壁畫創作方面的女性佼佼者,曾參與布里斯托的「無視於邪惡」(See No Evil)藝術節,在凹凸不平的表面上創作出大幅作品。之後,擁有法國升降台使用執照的她繼續挑戰畫出更大幅的作品。
儘管已具知名度,手邊且有許多合法的案子,凱辛克仍持續「違法」創作。最近,她因在卡車上留下塗畫式簽名被「請進」警察局,但她卻絲毫無畏險阻。
「我一直都是個冒險犯難者,所以我不怕。或許,我們的社會不鼓勵女性冒險,但我覺得她們應該要。」凱辛克說,而她也如其藝名所示,以實際行動衝撞了社會加諸於樣貌、性別和女性等各種規範。
創作風格
繽紛多采顯情境
凱辛克的塗鴉作品識別度極高,生氣盎然。她曾在受訪時解析自己作品風格所受到的影響,並侃侃而談她的藝術在公共空間的價值。
集眾家之大成
從小愛看漫畫書的凱辛克坦言創作風格深受漫畫影響,尤其是顏色和粗粗的線條。而她多數的壁畫作品都可看作是連環漫畫中的其中一格漫畫。
藝術性上,凱辛克表示自己深受墨西哥女畫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作品的啟發。由於她本身對每個人的生命故事充滿了好奇,當見到芙烈達.卡蘿十分搶眼的肖像畫後就深受吸引,卡蘿彷彿用她那鞭辟入裡的人物刻畫道盡了一個人生命中所歷經的滄桑。
而在個人創作風格上,凱辛克又受到美國街頭藝術家凱斯.哈林(Keith Haring)的影響。塗鴉作品多半留守在封閉的社區內,不為外界人士所聞問,但哈林卻想跟外界分享他的藝術。這點讓凱辛克見賢思齊,也想藉由藝術分享,激發人們的創意思考。
集結以上諸多影響,凱辛克在街上創作時會慎選題材,讓自己可以用各種方式加以詮釋,與他人分享其藝術和理念。她的作品總在繽紛強烈的色彩下鋪陳著某種情境,如於「無視於邪惡」藝術節的創作中主題人物手中握有鎖匙,透露出有事情正在發生。
畫中一定有話
當然,作為一個街頭藝術家,除了分享和留給大眾想像空間,凱辛克不忘表達自己視為重要的人道理想。
比方說,她在「同志塗鴉」個人展中,為法國的同志婚姻平權發聲。她用了一個人人都懂的強烈正面意象:蛋糕;描繪一對同志在一個結婚大蛋糕上彼此深情對望。
一開始,她只想創作五十幅這樣的作品,因此用了一個幽默的系列名稱:「五十幅同志蛋糕圖」(50 Cakes of Gay),但她後來創作出兩百幅壁畫,遍及九個國家,數量還在增加當中。
凱辛克希望能以一個街頭藝術家參與更多有意義的社會活動,用公開的藝術創作為自己的理想挺身而出,而同志平權只是她所追求的理想之一。
藝術人生
人與畫表裡如一
一如其作品風格,凱辛克本身亦充滿活力;最重要的是,她的藝術創作已與個人生活融為一體,不分彼此。舉例而言,她的打扮和個性都跟作品人物和內涵互為表裡,相映成趣。
鬍子裝扮表心聲
近兩年來,凱辛克不管走到哪兒都以「鬍子裝扮」示人。一開始,她只是在一些開幕典禮、表演或派對上如此裝扮,就如用藝名一樣以另一個身分出現。但漸漸地她了解自己就是想要這樣的裝扮,因為它可把自己對樣貌和性別的質疑寫在臉上:為何女性臉上的兩條黑色對稱線條只能是眉毛或眼線,往下移個幾公分,就違反了女性「該有」的樣貌?
事實上,凱辛克臉上的鬍子形貌就跟她所畫的四眼男臉上的鬍子一模一樣。除了以此質疑社會加諸於女性的樣貌規範,她也想「玩玩」這種老式的男士八字鬍裝扮,一起挑戰這種同樣也加諸於男性的樣貌束縛。
創作風格顯心性
凱辛克以繽紛的創作顛覆制式的性別意象,因為本質上她就無法融入傳統的性別規範裡。從小,她是一個大剌剌的女生,即便如此,還是很喜歡裝扮自己,打造自己獨特的風格樣貌。
另一方面,色彩飽和濃烈的創作風格也反映凱辛克熱情奔放與樂觀的天性。她回顧自己自出生以來就聽聞盜林、汙染、臭氧破洞、經濟危機、失業等各種天災人禍不斷,留意到近五十年來整個世界進展神速,儘管不知未來一、二十年後的發展樣貌,但仍願意相信世界會變得愈來愈好。她發現有愈來愈多人想要過更有品質的生活,他們辭掉做得不開心的工作,寧可少賺點,以追求更好的生活環境,而許多與她同世代的人都不再對消費感興趣,甚至連電視機都不要,對自己的生命也更有想法。
貢獻社會非一途
然而,作為一個行動藝術創作者,凱辛克不僅對自己的生命有想法,更有作法。她明白當今社會對女性仍不出這樣的期待:養兒育女、持家兼當職業婦女,所從事的工作還要對社會有貢獻,而社會大眾多半把藝術視為無用之物,因為「藝術與換尿布、烹飪或打掃無涉」。儘管如此,她仍堅持做一個走向公共空間的藝術家,因為就是「有人對藝術無感,看不到藝術的價值」,她才想要走出美術館,在能見度高的公共場所分享自己的藝術和理念。
有趣的是,除了偶爾遭警察追趕,凱辛克所到之處從未受到大眾的攔阻。相反地,她的作品還頗受好評,有些讚賞甚至來自地盤供她做畫的店東,因為「人們喜見居家附近色彩斑斕」。
看來,這位活出另類人生的藝術創作者已用實際行動證明,女性對社會貢獻的方式絕非只有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