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身影23 挪威記者 安德斯&湯姆 挖掘真相喚起人道精神

楊慧莉 |2015.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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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慧莉

上個月初敘利亞三歲男孩艾倫伏屍沙灘的悽慘景象震撼全球,促使歐洲各國重新研議難民政策,對難民釋出更多的善意。
拍攝此照片的攝影記者狄米爾厥功至偉。但,狄米爾並非唯一關注難民問題的新聞從業人員。
挪威記者安德斯與湯姆稍早追蹤兩具無名男屍身分的故事,亦在歐洲境內引發迴響,同樣令人為之動容。



追根究柢
兩具無名男屍究竟是誰

今年一月二日,挪威南端艾里村落(Elle)的一位老村民在附近海邊的草叢間發現有件灰黑相間的潛水衣,走近一看,有腿骨穿出褲管,才知是具無名男屍。

在挪威,警方通常只要調閱當地或國內的失蹤報告、可能的事故連結,就能很快查出死者身分,但這次他們卻碰壁了。於是他們給這屍骨做了DNA紋印測試並求助國際警察組織,但仍未果。

一個月後,挪威警方從荷蘭警方那兒得知,稍早他們也發現一具無名男屍,與挪威這邊的屍體穿著同一款潛水衣。後來透過潛水衣上的電子標籤,警方證實兩件潛水衣由同一位顧客,於去年十月七日在英吉利海峽旁邊的法國加萊市(Calais)購買。

由於店家並未加裝監視攝影機,除了知道這位顧客付了款,並無法對這位顧客做進一步的身分確認。於是,兩具無名男屍的事情成了懸案。

記者化身為偵探

挪威記者安德斯.費傑伯格(Anders Fjellberg)與他的同事攝影記者湯姆.克里斯汀森(Tomm Christiansen)在聽聞這件事後,不約而同地產生同樣的疑惑:「這些人究竟是誰?」

為了找尋真相,安德斯與湯姆展開調查之旅,就從線索消失點著手:加萊市。在此之前,他們只知道加萊市是靠近英國的城市,以及許多移民和難民前往英國的中途站。

今年四月兩位記者首度前往加萊市一個稱之為「叢林」(the Jungle)的難民營,發現這裡生活條件惡劣,食物、水和醫療資源都極為匱乏,卻有數千人在疾病和傳染病叢生的貧瘠環境下過活。然而,他們都卡在那裡,只為了找機會前往英國尋求庇護。難民常藏身於準備登渡輪的卡車後頭或歐洲隧道公司營運區;或是夜晚偷偷爬進隧道終點站,設法藏身於火車裡。

數字不代表一切

安德斯與湯姆發現,多數難民想去英國的理由是,他們懂英文,覺得這樣較有利於另起爐灶;而絕大多數的人都受過高等教育,且有一技之長。

「如果你到加萊市難民營,找個人談談,對方有可能是律師、政治家、工程師、平面造型設計師、農人、士兵等。然而,一旦談起難民、移民,這些人的身分全都不見了,只剩下冷冰冰的統計數據。」安德斯表示。

目前全球有六千萬難民,今年已有五十萬人橫渡地中海到歐洲,約四千人待在加萊市。安德斯認為,這些只是數字,數字無法說明這些人的身分、出身背景和當今處境。

然而,歷經三、四個月的調查,包括走訪許多地區、做過相關DNA比對等,安德斯與湯姆終於查出兩名男屍的真實身分和他們的生命故事,並從中發現一個事實:每個人都有名有姓,都有個故事,而且都很了不起,卻不幸墮入了一場人生惡夢,而這正是當今歐洲難民的處境。

真相大白
穆瓦玆與沙提賭上性命

兩名男屍身分的調查中,安德斯與湯姆首先確認的是二十二歲的敘利亞青年穆瓦玆(Mouaz Al Balkhi)。他們首度到訪加萊市展開調查時,有聽人說起這個人;不久又得知穆瓦玆住在英國的叔叔一直在找他,而有關穆瓦玆的音訊在去年十月七日即戛然而止,此日正是兩具男屍身著潛水衣的購買日期。

於是,兩位記者飛往英國面會穆瓦玆的叔叔,並做了DNA的相關比對,最後證實其中一位男屍就是穆瓦玆。調查過程中,他們得知這位敘利亞青年的生命故事。

穆瓦玆為扛家責,落入險境

生於一九九一年的穆瓦玆,來自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化學工程師,因隸屬敘國反對黨曾鋃鐺入獄十一年。

父親坐監期間,穆瓦玆扛起家中責任,幫忙照顧三位妹妹。他後來讀大馬士革大學,準備將來當一名電子工程師。後來國家陷入戰爭,家人逃出大馬士革,前往鄰近國約旦。由於父親在約旦找工作有困難,穆瓦玆也無法繼續就學,他就想:「好吧,那我就去別地方半工半讀,幫忙養家。」於是,他去了土耳其。

在土耳其,穆瓦玆並未獲得大學入學許可。更糟的是,一旦以難民身分離開約旦,他就無法再獲准進入。於是,他決定前往英國,去找住在那裡的叔叔。他先到阿爾及利亞;接著走到利比亞,付錢給人蛇集團請求帶他坐船到義大利,再從那裡到加萊市旁邊的敦克爾克市(Dunkirk)。

前後至少有十二次,穆瓦玆企圖藏身於卡車中勇闖英吉利海峽,卻都功敗垂成。他生前的最後一晚待在敦克爾克車站附近的一家廉價旅館,獨自一人。隔天下午七點多時,他與沙提(Shadi Kataf)到加萊市的一家運動商品店買了潛水衣。在安德斯與湯姆的調查中,店家女老闆就成了最後一位看見穆瓦玆與沙提還活著的人。

沙提熱愛海洋,想當潛水夫

安德斯與湯姆之所以能證實另一具屍體的身分為沙提,是透過沙提住在德國的表兄。這位表親先是在臉書上看到穆瓦玆的故事,後來兩位記者與他聯繫,才讓整件事有了清楚的樣貌,沙提的生命故事也才曝了光。

沙提,比穆瓦玆年紀稍長,亦成長於大馬士革,曾經營一家輪胎修理廠,後來任職於一家印刷公司。他來自於一個大家庭,但他們的房子稍早於戰爭中遭摧毀了,於是舉家逃往大馬士革近郊的「雅穆克難民營」(Camp Yarmouk)。

但,雅穆克難民營宛如人間煉獄,這裡曾遭軍隊轟炸、伊斯蘭國(ISIS)猛攻,斷糧多年,已經到了食草為生的地步。

後來,沙提與其中一個姐妹逃往利比亞,當時利國政治強人格達費已垮台,國家尚未捲入如火如荼的內戰。停留期間,沙提學會潛水,常待在水底,愈來愈喜歡海洋。

因此,當沙提去年八月下旬決定離開利比亞時,他希望能到義大利找份潛水夫的工作。然而,現實可沒那麼順遂。後來,他落腳於法國的某處街頭。十月七日,他打電話給比利時的表兄,訴說自己的處境:「我在加萊市,希望你能接手我的背包和筆電。我想前往英國,但我付不起人蛇集團的帶路費,不過我會去買潛水衣,直接游過去。」他的表兄當然試著阻止他這麼做,不過沙提的手機剛好沒電,從此就再也沒聯繫上了。

三個月後,沙提藏身於潛水衣的屍骸在八百公里以外的挪威海灘上被發現,而穆瓦玆的屍體則稍早已於荷蘭的水域上被發現。

善盡職責
持續報導為難民請命

在安德斯與湯姆緊鑼密鼓的打探下,兩具無名男屍的案情終於水落石出。儘管調查告終,安德斯與湯姆的歐洲難民報導仍持續。

難民們處境艱難

自從四月開啟調查以來,兩位記者已三度進入加萊市的「叢林營」,發現難民隨著短期內激增的人數,處境變得益發艱困,而英國和法國聯手關閉邊境,編列預算加強邊界巡邏,以阻止難民們的進一步行動,更把難民們逼入絕境。

隨著一些非政府團體的介入,「叢林營」愈來愈具永久殖民地的雛形,有一間小型學校、臨時商店、理髮店、兩間清真寺、一間教堂和一間單車修理店。法國政府提供了三十間流動廁所、更多的汲水站,不過生活條件還是一樣惡劣。

宛如徘徊在地獄邊緣的「叢林營」難民只好前仆後繼地踏上冒險之旅。去年就有十七位難民為前往英國而殞命,穆瓦玆與沙提只是其中的兩位;今年夏天兩個月內又有十一人喪命,多半死於公路意外或歐洲隧道公司營運區。

何謂更好人生?

穆瓦玆與沙提的故事曝光後,許多人把它當作一場死亡悲劇,但安德斯卻從中再次印證「追求更好人生」的普世價值,只是此價值在不同地方卻是兩樣情:

「對身處和平之區的人而言,更好的人生可能意味著多跟家人、朋友在一起,遊山玩水,或者只是多賺些錢買到新奇的科技產品、一雙新的休閒鞋,而這些都垂手可得。但對身處戰亂區的民眾,更好的人生則意味著安全而有尊嚴地活著,可以讓家人溫飽、送孩子上學,以及充滿各種可能性的未來,而這些卻都難如登天。」

安德斯不難想像難民們猶如二等公民般待在「叢林營」數月後的心情,而他知道如果有機會問穆瓦玆與沙提何以要投入冰冷的英吉利海峽,他們一定會這麼說:「為了追求更好人生,值得冒險一試。」

發揮媒體影響力

在安德斯與湯姆的努力下,穆瓦玆與沙提的故事登上了挪威第三大報紙《Dagbladet》的版面,在歐洲境內引發迴響。之後,他們持續追蹤報導難民的故事。

近期在《紐約時報》上刊登的報導〈如何安置加萊市的難民〉中,安德斯做了此鏗鏘有力的結論:「無疑地,『叢林營』是許多地區和全球性危機的悲劇產物,但讓這些逃離戰爭和殘暴獨裁的百姓在無望中受苦,將使歐洲向來引以為豪的人道理想蒙塵。」

或許,對安德斯和湯姆而言,發揮媒體影響力正是他們追求更好人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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