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人稱「玉老」的趙玉明先生在二○○三年返台定居，距他赴曼谷接辦《世界日報》的一九八五年，已十有八年矣；此後的十餘年間，他仍以顧問之身，經常重返曼谷，與聞社務，但畢竟長住台北，得以參與此間舉辦的各項文藝活動，優遊自在。他不多話，有時應邀致詞，鏗鏘有力，要言不煩；有時追思仙逝老友，有情有義的玉老，則不免悲從中來。

他住在聯合報社原址附近，離我住家不遠，有時會在街頭相遇，常見他揹背包，持杖緩行，一看便知去爬山；就那麼站在路旁聊上幾句，關心著我的近況，離開時，總是那句「錦郁好嗎？」

有一段時間，我妻錦郁曾兼編泰國《世界日報．湄南河副刊》。那個版在台北編，請聯副公照顧。一九九三年五月，錦郁曾和同事應玉老之邀去了一趟泰國，參加報社辦的五四活動，隨後也在玉老帶領下，赴泰北採訪難民村，拍了很多照片回來。我看玉老風采依舊，在一些聚會的現場，炒熱場子，放得開；相較於先前幾年，我赴泰考察華文文壇，去報館請見，並接受他的宴請，玉老看來仍有一夫當關之氣概。

但我其實不太了解他，現在他終於把他一生的文學作品和媒體生涯，用厚厚的兩本書呈現出來了。

我沒趕上他的年代，他剛開始寫詩的時候，我出生（一九五二）；他不編《文藝月刊》以後，我才成為它的專欄作家；他在《聯合報》最巔峰的時候，我還是剛出道的文藝青年；我編《文訊》時，他在泰國；最近幾年，他和《文訊》時相往來，而我已因故而離去了。

許許多多事兒，我在他的書的字裡行間尋覓、拼貼，譬如說《筆墨生涯》中，他寫尼洛（李明），尼洛寫他，還有《學徒辦報》的第一輯中，寫他兩度進《文藝月刊》，對我來說，都是文學史料。我常懷念尼洛先生，玉老〈我與尼洛兄弟情〉收在《長憶尼洛——李明先生紀念文集》（台北：現代化研究社，二○○○），在那個集子裡，也收有我一篇懷念短文。

作為一位媒體人，他雖說自己是學徒辦報，但他辦的豈只是「報」，從二十幾歲在軍中編油印刊物開始，平面的雜誌、報紙，電子的廣播和電視，他都曾深入其間；不過，看他寫自己的媒體生涯，以「辦報」為名，而且以「泰國《世界日報》」為書之副題，即可知他的自我定位。也確實，當年因著那麼一個「中英聯合公報」事件，他從報業巔峰跌了下來，註定他要到湄南河畔開創另一個事業。人生千迴百折，緣深緣淺，哪個地方教你牽腸掛肚，哪個地方讓你生死以之，對於玉老來說，三十功名千張萬張紙啊！

對我來說，一個老報人的憶述，竟是泰華文學史的切片，第二輯之〈泰華．文學．橋〉、〈「湄南河」的本土性〉，第三輯之〈十五年來三本書〉，都值得細細點讀；更進一步說，東南亞的華文文學之發展，靠的是華團、華報、華教，比較起新、馬，泰國更辛苦，華文報的作用當然更大，玉老〈服務泰世三十年〉提到泰國《世界日報》深入泰國社會的六個重點，其中有三項：支持泰華文教活動、支持泰華文學活動、贊助或舉辦學術活動，直接間接有助於泰華文學的發展。

筆墨和辦報關係密切，玉老老當益壯，於今腕底仍生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