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寺副住持、南華大學使命副校長)
五、開媽媽的家教與行事風格
由於開爸爸的軍旅生涯,長年在部隊,偶而休假才能回家,早年開媽媽帶著我們兄弟在台中市育英路的眷村生活了十年。眷村是個頗為特殊的社區,居民都是軍人眷屬,來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我們的左鄰右舍就來自四川、湖南、湖北等省分,開媽媽能在眷村這樣複雜的文化環境中保有自己的行事風格而不受影響,其實是非常不簡單的。
從外表上來看,開媽媽是位非常平凡、樸實的家庭主婦,但是在我們兄弟的心目中,開媽媽是位偉大、不平凡的母親,她的一生為了家庭,相夫教子,犧牲奉獻,甘之如飴,無怨無悔。開媽媽有很多長處和特質,是我們四兄弟都自嘆不如的,她生性樂觀、開朗、不計較、富有正義感、不怕惡勢力、有話直說、行事果斷、阿莎力(台語「乾脆」之意)、富有供養心、熱心公益。我們兄弟都深信,以開媽媽的個性和能力,如果晚生個十幾、二十年,肯定是位事業有成的女強人。
開媽媽極有語言天分,自幼接受日本教育,所以通曉日語,台灣光復之後她自學國語,也非常流暢,聽、說、讀、寫都難不倒她,不但能夠看報章雜誌,還能閱讀長篇小說。
另外還有一點,也是我們兄弟所不及的,就是大江南北各省的口音(不管是湖南、湖北、山東、山西、還是江浙、川陜、雲貴),都難不倒開媽媽。此外,開媽媽的學習能力很強,從那些來自大陸各省的婆婆媽媽那裡,她學會了做饅頭、包子、窩窩頭、水餃、麵疙瘩、烙餅…等等,而且還做得都非常道地。
開媽媽對我們兄弟的管教是很有原則,也很嚴格的,我們兄弟幼承庭訓,開媽媽教導我們:做人要有骨氣,不要沒有出息;要懂得感恩,不要不知好歹;不要好吃懶做,要懂得惜福,吃飯要吃乾淨,不可以浪費;做人要有格調,做事要有水準;做人要有道義,要講道理,寧可吃虧,不可占人家的便宜,不要麻煩別人。這些都不只是媽媽的言教,也是她的身教。
當年眷村裡左鄰右舍有的媽媽們有事沒事就聚會打麻將,有一些媽媽輸了錢心情不好,回家就藉故打小孩。她們還三不五時就邀開媽媽去打牌,而開媽媽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了十年,卻從來都沒有去看過一場牌局,開媽媽這種不受誘惑的自持風格,對我們兄弟的教化影響是十分深遠的。
在我們眷村裡大家的相處與互動,基本上是相當和諧融洽的,只是難免會遇到一些比較不講理的人,喜歡占別人便宜,甚至於欺負老實人的人;開媽媽的做人原則是與人為善、不計較、不比較,寧可吃虧,絕不占人家的便宜。但是如果對方實在太過分了,遠超過開媽媽容忍與不計較的限度,她就會挺身而出,以理服人,討回公道。開媽媽是國台語雙聲道,交互運用的程度,不只是流利,而且是犀利,只要是出戰,絕對是凱旋而歸。
就是因為這樣的風格,開媽媽在眷村裡面逐漸贏得大家的尊敬,儼然成為意見領袖,大家都稱呼她為「大陳」,有需要排紛解難的時候,就請她出面來主持公道。後來在一九六三年(民國五十二年),因為開爸爸調職到陸軍總部,我們要搬家到台北的時候,左鄰右舍都非常捨不得。
搬到北部,我們先在三重埔住了一年,之後又再搬到中和鄉。在中和居住的這段時間,開媽媽和往常一樣熱心公益,後來被推舉為鄰長,為大家排紛解難,也是地方上很有影響力的「柱子腳」(「樁腳」的台語),每到選舉期間就成為各路候選人爭相拉攏的對象。開媽媽很有原則,表面上都不得罪人,但是心中堅持選賢與能,她所支持的候選人幾乎都當選。本來村里的居民還力挺媽媽出來競選里長,但是媽媽忙著要帶孫兒、孫女,就婉謝了大家的盛情。
開媽媽到了晚年雖然已經不參與公共事務,但是仍然關心社會動態,每天看時事新聞與政論節目,她對檯面上的那些政治人物,很有自己的看法與見解,反倒是開爸爸每天誦《金剛經》、勤寫書法與大眾結緣,不再過問世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