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溫風燈
這是第七張借書證了。
每到新地方求學,嗜讀者如我總是先到當地圖書館辦一張借書證。每張卡往往是當地特色的圖樣,有在集郵的我,彷彿覺得是另一種收藏,用到的機會可能不多,賞玩的頻率卻較高。
卻有兩張全身草綠、材質還是紙張的借書證,早已皺巴巴了,誠然只剩下賞玩珍藏的用途,借書證所屬的建築物仍在,惟時光不能逆流,那是我國小第一張借書證,以及他的。
記得下課常約去圖書館,步伐相同,直到進入館內才與他的方向岔開,我總是往右,他總是往左,分頭尋覓自己感興趣的領域。
我兀自徜徉文學這塊花園,如蝴蝶吸取朵朵豔麗與芬芳。他則摸索科學這塊磁鐵,深深被無形的力量所吸引。
而他會把在磁場中發現的祕寶跟我分享,興奮地說終於明白為什麼屋簷上的燕子要離開,飛翔的過程中為什麼不會迷路,是因為地球本身就是一個大磁場,燕子的骨頭中有一個磁性的構造,讓牠們能循著南北回家……平常木訥的他卻在這裡開啟電流,一股強勁的磁力朝向我。多年後,讀到高中生物課本的內分泌系統,對此有更詳細的說法,雖然他講的「磁性構造」並無提到,但當時的他正如即將啟程的候鳥,展翅翱翔。
老是沉溺故事的美好與不安,我卻不懂要如何把精采內容生動說出,乾脆直接交換彼此喜歡的祕寶,大力推薦。之後,磁場飄入迷人的香郁,花園的植物跟著磁力婆娑。
從世界偉人傳記中,得知像蘇東坡、馬克吐溫屬於文學家的範疇,伽利略、牛頓屬科學家,誰誰誰是政治家、誰誰誰是音樂家,我們同時一起感動,一起體驗,還了再借,借了再還,信念隨著閱讀次數增加而愈加膨脹,說好要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
一次老師給的作文題目「我的志向」,暢懷自己的夢想,一場能磁化世界的夢。
國小最後一年,圖書館也開始E化,借書證重新換發,貼有大頭貼的紙卡被送入歷史塵埋,他卻把他的借書證交給我「保管」,心底有點莫名,正如剛認識他時,他曾冒出一句:「因為你是我朋友啊!」
終究要離開奔跑六年的操場,兩人也分到不同的班級。
而升學使得借書證蒼白不已,中學的圖書館好像未曾踏進過。曾經的磁場似乎因為環境的遷徙、改變,弱化不少,我幾乎感受不到了。
彼方又多了一張國家級的借書證,閃爍輝煌,唯一的差別在號碼。
草綠色中,照片裡的他憨直,帶點拘謹,眼神又那麼坦然,獨一無二,這是專屬他的借書證。
中學畢業後,他飛離我們的小鎮,僅得悉每年春節會返回老家。我想他身上已裝好一組「磁性構造」了,等著有一天,來找我拿回這張充滿回憶的借書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