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甘弟我家對面沒有小河,但是有一間很可愛的國小。如果從自家公寓六樓樓頂望過去,會發現那間國小被埋在一大片樹海之中,像極了宮崎駿筆下的《天空之城》,樹冠茂密,磚牆和階梯也被鬚根所纏覆。圍牆外──在不知多少年前──也栽植了一整圈的綠樹,讓每一吋人行道上都有樹蔭。
每當清晨和傍晚的時分,總會有老人、小孩、學生、主婦,在這條國小外圍的人行道上散步或慢跑。但我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沒,因為我不喜歡熱鬧。我會等到上午十一點左右,才換上運動服裝,繞著圍牆外的綠色隧道慢跑。也就是在這個地方的這個時候,我遇到了另一位同樣喜歡寂靜的老人,牽著一條和他一樣年邁的老狗,在人行道上散步。
我很喜歡在每一次和他們擦身而過的時候,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我發現,他們不像其他遛狗的組合,既不是狗拉著人,也不是人拖著狗。恰恰相反地,他們的步調幾乎一致,兩條腿配上四隻腳,宛如慢板的華爾滋;彼此之間連著一條舊紅色的繩鍊,鬆垂成一個微笑的弧度,卻始終不曾鬆開或斷裂,就這麼亦步亦趨地兜著。
有一回,我看見老人與狗在某一段圍牆前佇足,人、狗的目光一同隔著鐵欄杆往校園裡探去──原來是有一群二年級的小學生,正在五彩繽紛的遊戲區玩耍。老人發現老狗的鼻子被欄杆給卡住了,便伸出手來幫牠調整,讓牠長長的鼻子可以剛好伸進兩根鐵條中間的空隙,一同舒舒服服地欣賞爛漫又喧鬧的童年。
現在正值隆冬,氣溫驟降了十度,幸好太陽公公還肯賞臉,在上午十一點時大方地露出祂的慈顏。我照舊下樓慢跑,卻在第四圈的最後一段路,又巧遇了那一對老人與狗。老人把繩鍊套在行道花圃的竹籬邊,彎著腰對牠說:「坐下,晒太陽。」老狗低頭趨前,只有尾巴依舊年輕地猛搖著,隨後乖乖地坐下。我再也耐不住好奇,上前攀談:「您好,請問牠幾歲啦?」
「牠喔?很老囉,都已經養十年了,是從繁殖場撿回來的。」老人和藹可親地回答。
繁殖場?我不禁愕然。那不是一種專門把名犬當作生產工具,然後一胎接著一胎地生,直到不能生了就把狗隨意丟棄的可怕環境嗎?
我蹲下身,凝視著眼前這隻沐浴在陽光下,毛色早已泛白的黃金獵犬,在牠微瞇的眼睛裡,全然不見昔日的滄桑。此刻的牠,正恣意地享受陽光,表情看起來是那樣地滿足。
「是年輕人把牠帶回來的,知道老人家會顧,哈哈哈,剛好陪我一起運動囉。」老人雲淡風輕地說。
此時此地,老人與狗與我,靜靜地同享這片冬去春來的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