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少雯

無錫縣盪口鎮，民生得一雁，將殺而烹之，有書生見而憫焉，買以歸，畜之以為玩。

懼其逸去，以線聯其兩翮，使不能飛。雁雜處雞鶩間，亦頗馴擾，惟聞長空雁唳，輒昂首而鳴。

一日，有群雁過其上，此雁大鳴。忽有一雁自空而下，集於屋簷，兩雁相顧，引吭奮翮，若相識者，一欲招之下，一欲引之上。書生悟此兩雁必舊偶也，乃斷其線，使飛。而此雁垂翅既久，不能奮飛，屢飛屢墮，竟不得去。屋簷之雁，守之終日，忽自屋飛下，相對哀鳴。越日視之，則俱斃矣。

書生感其義，合而瘞之，名曰「雁塚」。

——《俞曲園筆記》

此一〈覓侶〉護生畫的故事很特別，也很感人，雖然是講述兩隻雁的愛情故事，但發人深省，從雁想到人，問世間情深幾許，問世間情是何物！讓人為愛痴迷，為失去愛而痛心疾首。

這個故事發生在江蘇無錫盪口鎮。有一位住在鎮裡的人，捕捉到一隻大雁，正想將雁宰殺後烹調進食。這時有一個讀書人經過看見心生不忍，覺得大雁好可憐，就出錢將大雁買下，然後將大雁帶回家飼養，並時加賞玩。

這位書生喜歡這隻大雁，把牠當成玩物，又怕大雁會飛走，於是用線將雁鳥兩隻翅膀中間的硬管穿綁起來，使牠不能飛翔。

書生將這隻大雁跟雞和鴨養在一起，雁處於雞鴨群中，甚是溫馴。只有當空中有雁飛過並鳴叫時，牠才會抬起頭來跟著叫幾聲。

有一天，空中又有雁群飛過，書生養的這隻雁，彷彿聽到了什麼特別的聲音，大聲的鳴叫起來。

這時，在空中飛翔的大雁中，有一隻忽然凌空而降，停留在屋簷上；地上和屋簷上的兩隻雁互相凝望著，並引吭高鳴，還振翅飛撲，彷彿是舊識；屋簷上的雁好像大叫著你快飛上來啊！而地上的雁則大叫著你快飛下來啊！

書生看兩隻雁的行為舉止，領悟到牠們必是昔時的配偶，於是將地上那隻雁兩翼間的線剪斷，要讓牠飛走。但是此雁雙翼被綁紮太久，已經不能飛了，牠試著振翅而起，奮力想飛上天，但是試了幾次，都失敗了，真的飛不動了。屋簷上那隻雁守候了整天，見到伴侶無法飛行，牠忽然飛了下來，兩隻雁相對哀鳴，鳴聲久久不斷。

第二天，書生再去看雁，兩隻雁都死了。書生心中感動之餘，將兩雁合葬一處，並將雁埋身處取名為「雁塚」，以茲紀念。

雁夫妻間的情意，一點都不輸給人類。兩雁相互哀鳴時，人類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可以想見牠們的對話必定是：「愛妻啊！你飛吧！別管我了，你快去吧」；而雁妻則說：「夫君啊！你不走我也不走了，我跟你一起死在這裡！」夫妻倆哀哀鳴叫後雙雙殉情而死。

真叫人震撼！動物間的夫妻之情更勝人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