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孫如陵主編在一篇〈中副內情〉的文章中提到,「任何人當《中副》編者,都要遇到一些棘手的問題,而問題的求得解決,又不在他的權限之內,以致問題成為死結,弄得外不諒於人,內有怍於己,重重誤會,種種非難,皆因緣而至。」他說的難題之一是篇幅,因為篇幅有限,而來稿眾多,便得面對大量退稿之難題,他說每天退稿五件,一年一千多件,如果副刊主編走在街上,便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主編《中華副刊》的蔡文甫先生也有同樣難題,他說「副刊每天只用五、六篇作品,而來稿往往超過若干倍,無法刊出必須退稿,所以主編的敵人遠比朋友多。」被退稿者的反應也有不同,有的愈退愈投、再接再厲;有的從此不相往來,有的還加碼寫封信來羞辱編者一番。
之前專欄中曾提到孫如陵當主編時退稿效率高,那時負責處理稿件的編輯,上班時間一手拿著剪刀,剪開信件封口,認為不合適,立刻寫好信封在下班前送到郵局,當時的作者都說中副效率高、退稿快,但是「不用的稿件不在中副過夜」的原則可能也有缺點,當天就處理完這天收來的稿件,往往會發生第二天收到的稿件還不如前一天退掉的水準,而且僅憑初審編輯一人的喜好,也可能把優秀的作品退掉了,例證如下:余光中先生曾說過,他有一首詩被《中副》退稿,自己看看覺得寫得不錯啊,怎麼不用呢?於是原詩再投寄一次,結果刊登出來了,事後他才知道原來之前孫主編休假,退稿的是代理主編;寫小說時的蔡文甫主編也有同樣遭遇,他有一篇〈女生宿舍〉的短篇小說被孫如陵主編的《中國文選》刊用,孫先生對他說,這篇小說寫很好,他說:「那是《中副》退稿的作品」。
我當梅新主編的助手時,負責初審以及退稿,但那些被退稿的作者,應該都是把賬算到梅新主編頭上,不會怪罪我這個小編輯的,梅新主編是知名詩人,文友不少,大約也飽受退朋友稿的難題。
到了我擔任主編時,退稿的問題對《中副》來說,似乎不是那麼困難,歸納原因,我認為︰其一,台灣報紙副刊計畫編輯的風潮已形成,容納自由投稿的空間相對縮小許多,寫作者大多已經體會到此一現實;其二報紙副刊的發表園地愈來愈少,解嚴以來增加的篇幅,新創的報紙又紛紛收攤,但寫作的人口卻有增加的態勢,從一九五○年代開始的作家們筆猶未老,中生代成熟,新生代作家崛起,老中青數代競逐有限園地,成名作家占有較大發表優勢也是不爭的事實,稿子不能留用,大部分的作者應能諒解。
此外,每家報社人事都一再精簡,以及電腦時代來臨,自留底稿不是難事,各家報刊都理直氣壯表示「刊用稿通知,不用稿恕不退還」。
退稿的意義原本就不在稿子如何回到作者手上,關鍵是刊用或不刊用,到了這兒,退稿這件事終於以另一種姿態道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