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滿佳

鄉下老家捎來屘姑的訃聞，九十八歲安詳往生。

屘姑是爸爸唯一的妹妹，從小和爸非常親近。她生育七個孩子，姑丈是林務局雇員，薪俸微薄，九口之家，經濟極為拮据。能幹的屘姑在前廳開柑仔店，屋後空地除了養雞，還搭豬舍養豬，賺錢貼補家用。

小時候每次過年，爸爸都會帶全家去探視她，吃她可口的炒米粉，但最吸引我們的是她開的那家柑仔店，零食、童玩一應俱全。儘管去屘姑家都得辛苦起個大早，趕五點的早班火車再轉客運，而且低矮的屘姑家永遠瀰漫著一股難聞的異味，但這都無損於柑仔店的致命誘惑力。

爸爸說親兄弟明算帳，雖然是自己妹妹開的柑仔店，但不管是抽氣球、想要的玩具、尪仔標、戳紙格子換獎品，吃五顏六色的糖果和酸酸甜甜的蜜餞，甚至破例准許放的沖天炮，都得乖乖掏錢出來買。當時，屘姑家是我們孩子心中排名第一的歡樂園地，唯有在那兒，才可以痛快地花用壓歲錢。

長大之後，才從媽口中得知，爸爸年年舟車勞頓去看屘姑，其實是想藉發紅包給姪子，分攤妹妹的家計；堅持我們在柑仔店得花錢消費，把屘姑給的壓歲錢不動聲色地還回去；以及讓北上工作的表姐、讀書的表弟住在家裡，都是出於相同的心意。

爸走的前一年，屘姑由表弟陪同來看他。病榻前，她緊握已失智兄長的雙手問：「膩桑！耶認得我嘸？」爸望著她，隨即笑開來：「秀謹！妳秀謹啊！妳家己來哦，阿樹（姑丈名字）捏？」「伊顧店。」「對啦！店愛顧，生活卡要緊（爸已忘掉姑丈已去世多年，而柑仔店也早就收了。）」白頭兄妹這段愛的對話，讓一旁的我溼了眼眶。

當屘姑和爸爸留下手足扶持的典範後，便一前一後回天上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