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東權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柳陰分到畫眉邊，花片飛來垂手處」；「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腰自細來多態度，臉因紅處轉風流」；「綠酒細傾消別恨，紅牋小寫問歸期。」這幾句妙詞，是晏幾道的佳作，千古來一直被人所稱道，譽為「絕妙好詞」。

晏幾道（一○三○─一一○六年），字叔原，號小山，江西南昌人，也是宰相晏殊的第七個么兒，生在富豪之家，書香門第，自幼好學，文才出眾，滿腹經綸，從小備受寵愛，生性高傲不群、厭棄權貴，不思謀取名位。

晏幾道一生只當了縣級官吏，勉強維生，將全部精力專注在詩詞文章方面，詞風麗致委婉，與其父齊名，有「二晏」之稱。清儒陳廷焯撰《白雨齋詞話》云：「詞風逼近其父，既有晏殊詞風的清麗婉曲，語多渾成，又比晏殊詞沉摯悲涼。」他最拿手的是敘情描貌，下筆離不開醇酒美人、麗景夢鄉。

《全宋詞》中收有其詞二五八闋，《花庵詞選》收十二闋，唯有《白香詞譜》中二晏詞均未入選，但是他的〈臨江仙〉、〈鷓鴣天〉、〈阮郎歸〉諸詞，都是歷來士人琅琅上口，古今傳誦的名篇，卻是不爭的事實。

晏幾道的詞，幾乎每一闋不是醉酒，就夢魂，可見他平日的生活情狀。他說：「從來往事都如夢，傷心最是醉歸時。」為什麼他那麼喜歡酒？原來他「衾風冷，枕鴛孤，愁腸待酒舒」；「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新酒又添殘酒困，今春不減前春恨」；「衣上酒痕詩裡字，點點行行，總是淒涼意」；「強歡滯酒圖消遣，到醒來，愁悶還重」……

雖然他一再說醉後還是淒涼、照樣孤寂，依舊悶恨，但是，他仍然強調：「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虛名身莫負。歡君頻入醉鄉來，此是無愁無恨處。」

何以他的詞中老是出現「夢」字？大概是他在情場上也有不如意處，心上人不能長相廝守，「欲將恩愛結來生，只恐來生緣又短。」從這兩句可以看出他之所以多夢，是期待「唯有夢裡相見，猶似舊，奈人禁，偎人說寸心」；「莫道後期無定，夢魂猶有相逢。」你看他說得多可憐，只能無奈多作夢！

晏幾道對女性的容貌、妝扮、表情等等，觀察入微，揣摩透徹，我們看他怎麼描寫女人：「滿眼嬌春，淺笑微顰」；「輕勻兩臉花，淡掃雙眉柳」；「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梅蕊新妝桂葉眉，小蓮風韻出瑤池，雲隨綠水歌聲轉，雪繞紅絹舞袖垂」；「楚女腰肢越女腮，粉圓雙蕊髻中開」……

見到漂亮的女子，如何不愛慕？於是他吟了一闋〈長相思〉：「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他甚至認為別人「淺情」，而他自已乃是「深情」，因此詞中多有「相思」之句，如「無處說相思」、「只為相思老」、「相思不比相逢好」、「相思一夜天涯遠」、「淺情肯信相思否」、「別後相思常在眼」……

詞中用了好多相思句，好像他一生都在相思，沒完沒了，最後，他說：「若問相思何處歇？相逢便是相思徹。」情人唯有相逢，才不用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