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瑞騰

近日到台中逢甲大學口考一本博士論文，考場設在人言大樓，通知單上註明九○一室，來時匆忙，又要和其他委員敘舊，只覺室雅而新，頗有人文氣息，看來是一間可當會議室使用，又可研討上課，算是多功能的空間。中場休息，回轉身看到壁上掛著二張放大的照片，主角是年輕時期的朱炎院長；出去洗手，才在另一邊門旁看到「朱炎院長紀念研討室」的招牌，櫥窗內置放著朱院長書信、橫幅墨寶「滋華清流」、手書陶瓷「夢裡不知身是客」等。

我沒向主人多問，朱老師來這裡創院、創系、創所，在台北聚會之際常聽他說起，換句話說，逢甲的人社學院即是朱老師闢建的一片人文天地，那是一九九九年，他從台大外文系退休，除獲聘榮譽教授，且應聘逢甲，為該校高人言講座教授，兼首任人文社會學院院長，自此展開他南來北往的奔波歲月，直到他病了（二○○六）才停止。

此其間，他亦任英美學會會長、筆會會長，但和我關係密切的是蔡文甫先生創設的九歌文教基金會，他是董事長，我是執行長，開會、辦活動，常有機會聽他談家國現實之事，有時幾杯小酒之後，他慷慨高歌，竟至涕泗縱橫，我感覺到他有極深的憂懷。

朱老師出生山東，為流亡學生，一九四九年來台；卻能從澎湖防衛司令部子弟學校初中、員林實驗中學，一路讀到台大外文系、西班牙馬德里大學文哲博士學位，堪稱不易；學成歸國，他回台大教書，亦曾到中研院任美國文化研究所研究員兼所長，一九八四年任台大文學院院長，一九九二年曾借調擔任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我在當研究生的時候，便讀過朱老師的《美國文學論集》、《期待集》，很佩服他對美國黑人文學的探討，那裡面存有對弱勢對少數族群的關懷，是一種人類的普世之愛；也讀到他對於台灣處境的關切，那建基於國難及離散的經驗所散發出來的深沉之痛，讓人感動；而這樣的情感，亦已化入他的小說和抒情散文之中。

二○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朱老師因胰臟癌病逝於台大醫院，我去參加了追思禮拜；周年忌時，由他的學生李有成教授主編的懷念文集《南山不寂寞》（「南山」是朱老師的字）出版，收有我專為此集撰寫的〈朱炎老師的筆下閃耀著母性的光輝〉，我原想寫成一篇主題探討，下筆後，盡想著他的人，竟只能敘寫了他通過諸多篇章所表達的母愛。

二○一○年二月，我借調台南，擔任台灣文學館館長，辭去本兼各職，當然也包括九歌基金會的事；朱老師辭世後，基金會特邀朱老師的高足高天恩教授接任董事長，以延續朱老師最關心的文藝公共事務；我任滿歸建，應邀重返基金會，天恩兄以我和朱老師長期共擔會務為由，堅辭董事長一職，建議由我接任，想到朱老師的風範，想到蔡先生設此基金會之善舉，我責無旁貸。

南山不寂寞。我特上網搜尋此間紀念研討室，原來啟用才幾天而已。我來口考，難道是朱老師召喚我來，耳提面命，要我把基金會的事務更用心用力做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