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紅樓夢》第三十四回寫道賈寶玉挨了父親一頓毒打之後，疼得睡不穩，只嚷著乾渴，想喝酸梅湯。襲人拿糖醃的玫瑰滷子和了半碗，寶玉又嫌不香甜。王夫人趕忙說道：「噯喲！你該早來和我說的。前兒有人送了幾瓶子香露來，原要給他一點子的，我怕他胡糟蹋了，就沒給。既是他嫌那些玫瑰膏子絮煩，把這個拿兩瓶子去。一碗水裡只挑一茶匙子，就香得了不得呢！」

明清時期，將鮮花的蒸餾水稱為香露，或花露，大約是因為晚唐以後，由大食（今阿拉伯）傳入的薔薇花露，氣息天然芬芳又刺鼻，引得中原人士驚豔不已，以為是採集薔薇花上的露珠而成的，因此為這一類香水取了這樣典雅優美的名稱。

直到宋代，中國人才明白花露是蒸製出來的。而明代文人周嘉冑則更清晰地指陳香水的製作方法：「採百花頭，滿甑裝之，上以盆合蓋，周回絡以竹筒，半破，就取蒸下倒流香水，貯用，謂之花香。此廣南真法，極妙！」

至清代醫學家顧仲，日常很注重飲食養生之道，他在《養小錄．諸花露》中指出：「仿燒酒錫甑、木桶，減小樣，製一具，蒸諸香露。」如此說來，蒸餾花露的器具並不困難取得，只要家裡有蒸鍋和木桶，大家都可以DIY，動手做出有機天然的香水，而且只要挑上一茶匙兌一碗水，這水的口感，便清香溫潤。

至於盥沐之後，用來拍臉、擦拭全身，更可以達到美白膚質和滋潤保溼的效果。美學家李漁對這項美容聖品讚不絕口：「此香此味，妙在似花非花，是露非露，有其芬芳而無其氣息，是以為佳。不似他種香氣，或速或沉，是蘭是桂，一嗅即知者也。」

天然清新，卻又讓人感覺不到香源，這正是明、清兩代富貴人家最愛的香露。《紅樓夢》第三十四回所寫之「玫瑰清露」即是這背景下的產物，至於第四十四回，為了替平兒理妝，寶玉拿出了自己的珍藏，對著平兒笑道：「那市賣的胭脂都不乾淨，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汁子來，淘澄淨了渣滓，配了花露蒸疊成的。」所以花露也是調製女性化妝品的聖品。

清宮內務府檔案有康熙三十六年四月二十九日，曹寅向皇室進貢了「兩種玫瑰露八罐」的紀錄。如此看來，曹雪芹的小說創作在在是有所依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