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黛嫚

看到「序」這個字，最先浮現的意義是次序，「長幼有序」；或者聯想到的是季節，「回憶海棠結社，序屬清秋」；不過因為本月將有新書出版，作品編輯過程中，難免被出版社的責任編輯詢問是否找人寫序或來一篇自序。因此「序」這個字對我來說就是「書序」。

序，又稱敘、緒、序言、序文、前言、弁言、引等，是作品或書籍的附屬性的文章，主要介紹作品的內容、主旨，或書寫作者的創作過程，或對作品加以評論。這個為人作序的傳統在中國文學中由來已久，如「序以建言，首引情本」，序一般位於作品之前，也可位於書後，如司馬遷的《太史公自序》即位於《史記》結尾，位於篇末的序為「後序」，通常稱為跋或後記。

在文壇裡，為人作序的多是前輩作家，德高望重之人，求序者要的也是這位前輩的肯定與提攜，所以副刊主編或是文壇大老常有推託不了的求序，詩壇祭酒余光中老師和聯合報副刊瘂弦主編都是索序的熱門人選，所以余光中老師有《井然有序》，瘂弦主編有《聚繖花序》兩集，都是為人作序的成品。

我剛開始寫作，要出版第一本書時，遇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書序，作者努力把自己的作品完成，應該就夠了，但我們都知道，當寫作進行到出版這個步驟時，就有許多商業機制要配合。出版社因為之前操作新人成果不錯，尤其是請名作家寫序，達到推薦及背書的作用，因此出版社老闆希望我也請一位師長、作家寫序。當時我白天在小學教書，晚上在台大夜間部中文系進修，又剛踏入「文壇」，可以請什麼人寫序？我一點概念也沒有。不過沒關係，出版社思慮周詳，而且已經百般計量過，他們建議我請中文系的林文月教授寫序。林老師雖然是台大中文系的教授，但是她並未兼授夜間部的課程，所以我並沒有上過林老師的課，不能算是她的學生，素昧平生，為了使命必達，我硬著頭皮給林老師寫了一封信，表達我的第一本小說集希望得到她推薦為序的意思。

這個請求真的既冒昧又失禮，不過當林老師收到我的信，並沒有置之不理，或是用一封簡短的信打發我，她請我到她的研究室，親切地解釋了她不能為我寫序的原因，迄今我已記不得到底林老師說了些什麼，不管什麼理由我都接受。後來出版社為我的第一本書找了趙寧先生寫序，趙寧先生和我只有一面之緣，他那趙茶房式的詼諧筆調和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春小說，其實調性很不搭。雖然這篇推薦序的效果不如預期，我仍然很感謝他願意承擔這件為難事。

我從林文月老師和趙寧先生身上應該學習到提攜後輩不遺餘力的責任感吧，但是我三十五歲就擔任副刊主編，自覺在寫作路上也還在學習，德不高望不重，很難和孫公、瘂公、梅公比肩。有一次一位年輕散文作者要出版第一本散文集時，透過同事向我索序，我居然毫不猶豫回絕。事後甚覺懊悔，允肯與拒絕，都是兩難，「書序」這件事，如何能井然有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