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梓

春寒午後，捷運上乘客寥寥無幾，幾乎每個人都埋首滑手機。我看完email的信件，在打開Line當中，眼眸餘光瞄到對面穿著入時的女孩戴著眼鏡，低垂著頭專注賣力地在手機面上寫字，用力的程度彷彿要刮破手機面板，十隻指甲間隔擦了灰綠色及墨紫色的指甲油。

這位女孩腳上穿著灰色的雪靴，靴後跟綁著深灰色的蝴蝶結，同色系的粗呢毛褲襪以及短到大腿上的灰色毛短褲，長版的黑毛衣外搭滾了大波浪的黑色背心，還圈了一條灰色圍巾，短馬尾紮著好幾圈黑色髮巾，旁邊的椅子上擱著鮮黃布滿鉚釘的皮包。

沒看到女孩的臉，我想她二十來歲吧，好時髦的年輕女孩。正要收回眼光看line上的訊息，女孩抬頭推推眼鏡。啊，她竟是六十多或七十多歲的女人，小臉蛋皮膚白淨有些鬆弛，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左眼皮鬆弛下垂蓋住了眼睛，左嘴角偶爾輕微地抽搐，無意識地望了我一眼，又埋進手機裡，用力地寫著字。這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女人應該有小中風過。她跟我同一站下車，我走在她背後，她的穿著打扮從背後看來就只有二十來歲。

我經常在區間車、捷運上看到愛漂亮時髦的阿媽，有人穿著割破的牛仔褲或部分透明造型的內搭褲，有人手機掛了一長串閃閃發亮的吊飾，也有染成紫紅色頭髮，她們絕大多數人都塗口紅……而且滑手機的樣子「十分專業」，認真的程度不亞於年輕人。

女人愛漂亮從年輕到老都一樣。母親病痛多，大半時間不是坐在客廳就是躺在床上，然而，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跟我要保養品，因為擔心皮膚皺了，老人斑多了。朋友的母親八十多歲也要花半個多小時，在鏡前梳妝打扮才出得了門。

然而六、七十歲以上退休的男人呢？最多是穿著運動衣褲或緊繃的polo衫和鬆垮的西裝褲，挺著大肚腩，不是待在家裡就是呆坐在公園打發時間。

早上的公園、廣場做早操、運動，阿媽比阿公還多，中午的咖啡廳、餐館，多半是女性，而且以中年女性居多，跟著旅行團出國旅遊的男女比例，也是女性占多數，各地方鄉鎮區的社會大學、讀書會、各種中老年人的社團，參加的也絕大多數是女人。

伯母八十歲了，幾乎天天有行程，打大鼓、學客語歌、唱卡拉OK……說自從伯父走了，時間多人也自由，終於可以有自己的嗜好。我的作家好友薇薇夫人、劉靜娟、簡靜惠、廖玉蕙……退休後畫畫開畫展、看戲、旅遊、辦讀書會、演講，生活多采多姿，而且永遠光鮮亮麗。

那麼退休的男人去哪裡了？在家含飴弄孫、看報紙看電視？男人退休了，很多人把自己「種」在家裡長期怠息，理由是工作了大半輩子，要好好休息；女人退休了，養兒育女的責任了了，身心輕鬆反而想做一些過去沒空沒錢參與的活動。白天不管在捷運、咖啡館、餐廳，總是可以看到時髦、充滿活力的阿媽，那些曾經勞累大半輩子的阿媽卸下重擔，輕鬆過著豐富的生活。

女人真的比男人懂得經營生活；男人退休後很多事也跟著退休了，女人退休後，精采的生活才開始，生命的火花才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