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琼

手拿一炷香，輕輕呼喚：「爸爸，上車了！」細細的白煙繚繞眼前，腦中浮起和爸爸生前的回憶。

經歷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的他，總以嚴肅的態度看待生活，姐妹們都在他的管教下成材，只有我這個追求自由的女孩，在他眼中，叛逆且不出色。從小，我們的關係就只有血脈一條薄弱的線，勉強地繫在一起。

每次看到妹妹能自在地和老爸分享生活，甚至撒嬌，心裡又是忌妒又是羨慕。

好不容易等到我讀大學離家，因為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間而高興不已。我獨立、從容自在，選擇和父親不一樣的宗教，而且從來不想家。

後來談戀愛、進修、工作，都選擇與家庭保持距離，因為我知道要拉近這段比台灣海峽還要遙遠的關係，並不容易。

被愛的渴望，如同一個無底洞，無論怎樣都找不到滿足的棲息處。好不容易在人海中尋尋覓覓，在婚姻中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所在，我多麼渴望爸爸能在教堂裡，把我交給那個我選擇的男人，並給予祝福。

而他卻推託那天沒空，工作忙碌，且信仰又不同，只能出席晚宴，無論誰出面勸說都無效。於是，我就在沒有父親出席的情況下，完成終身大事。那分遺憾一直存在心裡，成為我們之間更大的心結。

多年以後，我已為人母，世間人事流轉，漸漸體認到養育兒女的艱辛。有一次，一位比我年長的同事開心地娶媳婦，在喜宴上我看見新娘父親臉上那分不捨和憐惜的表情。就在那一瞬間，我終於了解，原來當年爸爸不來婚禮，是捨不得親手將我交給別人啊！原來，我，還是他心中的牽掛。

到了火葬場，爸爸被緩緩推入那道分隔生與死的小門內，按下按鈕，熊熊烈火將他一生的勞苦、愛恨化作灰燼。對於不善表達情感的父親和自以為是的女兒之間的糾結，說原諒是多餘，但那分諒解卻讓我體認到彼此的血脈關係是如此深厚。上升的輕煙似有若無，一如我和爸爸的關係，但我對他的愛與思念卻從未消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