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來茶去 在茶香中 品味超現實美學

文與圖/吳德亮 |2015.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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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創作風格充滿人類面對科技文明的反思,甚至以非常理的方式,抽離現實中看似稀鬆平常的物件或生物,重新組合、扭曲、形塑,呈現全新的陶藝語言與風貌。 圖/吳德亮

文與圖/吳德亮

很早就在不同場合看過張山的作品,對於他將陶土「窯」身一變,成了鐵鏽斑斑的機器人茶倉,或螃蟹大螯作為側把的茶壺,始終印象深刻。尤其飽含超現實主義美學的各種機械怪獸注入茶器創作,既給人無限深沉的反思,也往往帶給觀者無比的震撼。因此過去儘管從未謀面,我仍透過對作品的詳細觀察,寫入我在二○一二年出版的《台灣茶器》一書,並在多次赴對岸演講台灣茶器時以PPT呈現,獲得十分熱烈的迴響。

張山創作風格充滿人類面對科技文明的反思,讓人很難不想到近年超火的電影《變形金剛》;甚至以非常理的方式,抽離現實中看似稀鬆平常的物件或生物,重新組合、扭曲、形塑,呈現全新的陶藝語言與風貌。觀看他的作品,我常會想起當代超現實主義大師馬格理特(Magritte),以顛覆手法挑戰觀者的視神經,打破人們對視覺慣性的依賴。兩人都有寫實的非凡功力,不同的是馬格理特擅長以油畫等平面圖像,錯置觀者對空間的感受,突破現實疆界,探索心靈與潛意識的直覺感受;而張山則極盡陶藝的揮灑,顛覆常人對事物的既定現象。

以馬格理特一九二九年的一幅畫作《影像的背叛》為例,明明以極其細膩的超寫實手法畫了一隻菸斗,卻註明「這不是一隻菸斗」;透過菸斗的影像、標註文字與畫名三方對照,點出人們所賴以理解世界的象徵系統,並不等同於真實的世界。而長期在新北市擔任國小美術教師的張山,則將自己對生態屢遭破壞的焦慮,用火與土一一呈現。

佛家常說「金剛怒目、菩薩低眉」,為降伏四魔而不惜怒目,為慈悲六道才慈眉善目、低眉以待。用這樣的觀點來詮釋,就不難理解張山的創作理念了。以「關於兔子的傳說」茶倉為例,將印象中總是顯得嬌弱、處於野生動物食物鏈最下環的兔子,包括兔寶寶的可愛形象完全顛覆,成了挺著巨大胸膛、威武佇立的機械獸,偌大的上半身剛好用來放置茶葉。柔軟的兔耳朵則劍拔弩張成了猙獰的雙角,雙手揮舞一對大螯,加上堅實的腹甲,一副「誰都不能欺負我」的表情,彷彿《西遊記》中魁梧的牛魔王,更像純機械的生命體,表達對人類不斷掠奪自然資源的嚴厲批判與反諷。

而以卡通《無敵鐵金剛》或《神奇寶貝》等造型扭曲變幻呈現的陶燒茶倉,原本小英雄們駕馭的座艙變成茶倉,茶香總是在掀開頭蓋後傾洩而出,不僅小朋友喜歡,大人也愛不忍釋。他說創作可以天馬行空,但保持童心與關心地球環境的心態,卻始終堅持不變。

張山大部分的茶壺造型,光看名稱就令人忍俊不禁,「我喜歡在海邊看書」,以海洋物件及趣味公仔,結合茶壺成為實用茶具,寓海洋生態於茶道生活中:壺鈕是兔子化身的趣味公仔,掠食用的螃蟹大螯作為側把,彷彿日本童話中的「浦島太郎」,騎乘報恩的烏龜前往龍宮玩樂多天,返回人間後才發現人事皆非,待打開龍王贈送的玉匣後,自己也隨著消逝的時光而瞬間變老。張山是否要藉由鐵鏽斑斑的兔鈕與所騎乘的壺身,讓人在悠閒瀹茶與歲月恍惚之間,找回斷裂意象的連結,不得而知,但已達到超現實藝術的幽默效果了。

張山喜歡以拉胚方式形塑茶器,卻更喜歡以雕塑的概念創作大型海洋生物或公仔。例如大家耳熟能詳的大同寶寶,張山直覺地認為,那就是代表多數人童年的「台灣囝仔」,再注入民俗廟會「八家將」的臉譜或頭冠,加上動漫誇張的造型,就成了八個全新的台味公仔。

不過,張山卻說小時受限於家庭環境,以及必須拚命念書以考取當時完全公費、但錄取率最低的「師專」等因素,少有機會能收看《無敵鐵金剛》、《鹹蛋超人》等機械戰士的電視卡通,反而是長大後,面對現實世界帶來的諸多無奈與不安,而瘋狂愛上動漫,進而動手創作,從中解放自己無止盡的想像。

本名張文正,之所以取「張山」為筆名,源於九○年代投入陶藝創作的初期,始終不甚得志,認為自己不過就像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樣,在陶藝界只是個微不足道的Nobody罷了,從此發憤圖強,要讓自己成為叫得出名號的Somebody,因此取諧音為張山,除了自嘲,也有惕勵自己的情緒在內。果然很快就以超現實手法開創出強烈個人風格,並連續榮獲二○○八年「台灣國際陶藝雙年展」評審推薦獎、「第六屆台北陶藝獎競賽」創新組首獎;以及二○一○年南瀛雙年展首獎,與第二、三屆台灣金壺設計獎銀牌後聲名大噪。

張山工作室設於造橋十分偏僻的鄉間,由一座廢棄的庭園咖啡館改建而成,琳瑯滿目的大型作品與小茶器堆滿了展示間。剛從國小教師退休的張山,始終以生態保育為出發點,以陶土加上化妝土、氧化物等材料,創作出看似鏽蝕鐵製品的生物,傳達牠們所遭遇的生態浩劫,反思人類對環境的破壞:擬人化的水族、飛禽走獸,加上超夯的變形金剛,全部披上了斑斑鐵鏽,在人類品茶的天地中,作各種角色扮演,展現陶瓷藝術的不同質感與媒材運用,更成就了茶器的另一種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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