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與圖／馮平

敲門聲，從瞻視孔看去，是剛搬來不久的隔壁鄰居。

「嗨！」我開門，打了招呼。原來是請我去看看她的電腦，她上不了網，就想我這年輕人會懂。進入她家，看見一張雙人床，一張沙發，一張面湖的高腳圓桌，小廚房在一側，有門的那間就是衛浴室了。一間格局跟我差不多的工作室房（studio）。床旁邊擺放一張小矮櫃，上頭有檯燈，翻開了一半的聖經，以及彈入不少菸灰的玻璃缸。

她叫崔西（Tracy），和她住在一起、同進同出的也是個女的，一切都再明朗不過了，這是一對女同志。初次見崔西就給人留下印象，她剪一頭男子短髮，聲音粗低，舉止大剌剌，直來直往。我覺得她會有個壞脾氣，可是倒也沒有聽她罵過什麼人。若不是她好幾次穿著無袖汗衫，我不會在電梯裡瞄見她汗衫下還有一件束胸。她一定很恨這件束胸，我知道的。

崔西看來五十歲左右，白人，身材高大，肚皮四周有明顯的高量油脂；她的女伴更加高大，恐怕有一百八十公分，細密濃髮，皮膚黝黑，像一直受日晒的黑，不知何族裔？也許有印地安人、黑人或中南美洲原住民的血統。她也有五十歲吧，已經作了祖母（她的小孫子來住宿過），雖然碩大如武士，言行是有女兒態的，尖尖的嗓音很容易表達出激動的情緒；她正在小廚房裡做事。

湖木巿府會一向支持同性戀社群，巿政府除了懸掛國旗、巿旗，也升掛過繽紛奪目的彩虹旗。湖木巿及其巿民對同志族群是友善的。就我所知，這棟公寓除了崔西這對愛侶，九樓也住著一對。

戴耳（Dale）瘦高個子，也五十多歲，總在九樓和十樓之間的逃生梯抽菸，講也講不聽。他和他的男友在一起二十多年了，「怎麼能維繫這麼長的關係呢？」我問他，他欲言又止。他開玩笑、偶爾調戲我是頂會的，談這種事就像默劇演員不會言語了。

寫「愛的真諦」的使徒保羅，是明確反對同性戀的；宗教道德主義和愛的本質、以及多元成家的衝突始終沒有消弭的一天。每日翻讀聖經的崔西看到神的訶譴是怎麼面對的？

我終究沒有解決崔西的網路問題，只有承認無能，現出羞愧的樣子。「為什麼羞愧呢？」崔西說：「沒有一事該叫我們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