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詠黛
慶幸自己「尚未」成為手機控(哈,顯然對自己能撐多久沒太大信心),一上捷運不低頭,鬆鬆肩膀慢慢呼吸,開始欣賞車內「人的風景」。
時近傍晚,人聲雜沓,有座位的我,眼睛、耳朵忙了起來:左前方的一對高中小情侶,濃情蜜意咬耳朵;右邊四位型男ABC,興高采烈比手畫腳聊著台灣見聞;站在我面前的三位業務員,小聲笑罵,互換他們對付「奧客」的趣聞。
目光穿越人牆,瞄到遠處。最靠近車門的博愛座,坐了一位稍有年紀的男士,嗯,有點眼熟。氣質不凡,帶著濃濃書卷味兒,正微笑專心傾聽鄰座女士的談話。
鄰座女士是啥模樣?我好奇地挪動身子,從那群ABC比手畫腳的空隙中,看到她的短髮,四十五度的側臉,大眼睛……啊,這麼巧,她是││
我心跳加快,毫不考慮站起來,迭聲向周遭的「捷客」致歉:「對不起,請借過……」心急地往博愛座方向移動,深怕他們起身離座下車,我會錯過打招呼的良機。
她,是我四十年前就讀輔大歷史系的導師王芝芝教授。真夠神奇喔,這麼多年來,她的樣貌沒啥變化,讓人一眼就認出,坐在她身旁的應該就是師丈徐泓教授。
當年青春正盛,師生都年輕,已婚的王芝芝老師會特別把男同學調開,對我們這些單純的女大學生傳授戀愛小祕密。
王老師的一口英國腔教英國史,忒好聽。很多同學被她的嚴格嚇到,我卻捨不得蹺課,尤其是她在課堂上提到有關英國歷史的電影、小說,真真假假的劇情、野史,與正史相印證,有趣極了。我還曾回家告訴爸爸:「能上這樣的歷史課,好幸福喔!」
歷史課很有趣,考起試來就不好玩了。王老師都出申論題,可不是「背多分」可以過關;我平日嘻嘻哈哈樂觀開朗,但遇考試就胃痛,同學糗我是緊張大師,其實我自己知道,求好心切是為了拚獎學金,減輕父母的負擔。
有一次期末考,寫完最後一題,鈴響,交卷,我胃疾當場發作,痛得幾乎爬出教室。王芝芝老師包包一收,立刻請助教叫一輛計程車,開進文學院的荷花池畔,從新莊一路送我回永和家中,堅持不讓媽媽付計程車錢。那個年代搭這麼遠的計程車,所費不貲呢!
我來到博愛座前,興奮地欠身問安:「王老師好,我是汪詠黛。謝謝那年您叫計程車陪我回家……」
在捷運車廂內,我慶幸沒滑手機,才能巧遇恩師。
(本專欄每月最後一周的周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