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教育，啟發心智，但有趣的是，史上許多偉大名人的在校表現都不怎麼樣，甚至一塌糊塗。當今微觀藝術界再添一名這類奇才。他是衛根；生命初始，即飽受齊頭式教育的摧殘。所幸，天公疼「憨人」，在他幼小心靈重挫時讓他從自然界中尋得慰藉，也因此讓他的藝術慧根萌芽，在歷經千錘百練的茁壯過程後，終於打造出令人嘆為觀止的美麗藝境……

生命軌跡

從弱勢童到藝術家

威拉德．衛根（Willard Wigan, 1957-），來自於英國溫滋菲爾德市，在七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五。

慘遭老師的奚落

五、六歲時， 衛根進入小學就讀。由於罹患當時情況尚不明朗的識字困難症，他無法像一般孩子一樣正常閱讀，導致他在班導亞當斯老師心目中成了又「笨」又「瞎」的學生。這位老師不僅覺得他一無是處，還經常拿他當做「失敗」的例子，碰到不乖的學生就說：「如果你們不聽話，下場就會跟衛根一樣。」

老師的羞辱、同學的恥笑，讓衛根厭惡學校生活，多次逃學。由於母親當時會親自送他到校，他常在母親轉身折返時，從另一頭溜回家中後園的小木棚裡，躲在那裡好一陣子。

有一回，衛根又如法泡製，但那天，母親突然起了疑心，想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乖乖上學。不久，躲在木棚裡的他，就看到母親的雙腳出現在眼前。接著，高大的母親一把抓起他問：「怎麼沒上學？」

面對母親的質問，小小年紀的他並無法清楚表達自己的挫敗，只說學校生活讓他覺得不對勁。「你明天給我回學校去。」母親聽罷落下這句話後就走開了。

遁入異想的世界

母親的回應超乎預期，衛根本以為母親會打他屁股，結果並沒有。這讓他有些疑惑。當他低頭思索此事時，注意到地上四處爬行的螞蟻，於是便遁入有關螞蟻的異想世界，想像牠們是否正在尋找蟻后、是否有住屋上的需求等。

接著，他突發奇想，要給螞蟻朋友蓋棟公寓。他找來一些碎木片，用碎玻璃片削薄木片，變成梁柱，架起小小的公寓，並在家徒四壁的公寓中擺進了一些超迷你的旋轉木馬、蹺蹺板、鞦韆和溜滑梯。為了鼓勵螞蟻朋友搬進去，他還放了些糖、蜂蜜之類的東西。

不久，衛根就看到螞蟻們大搖大擺地前來，而且在想像中彷彿聽到牠們在說：「這是給我們住的嗎？」他竟回了牠們：「沒錯，正是！」於是，這些螞蟻名正言順地搬了進去，而且還決定不付任何租金。

母親點化給助力

看著螞蟻的小小世界，衛根著迷之餘，意識到生命不只局限於周遭一切明顯可見的事物，同時也發現了自己的天賦和熱情所在。於是，他開始投入於一種分子層面的自我教育，並打造出一個個「具體而微」的世界。

隨著成長，此熱情與日俱增。當他把作品拿給母親看時，母親不僅沒有「嗤之以鼻」，還要他把作品弄得再小一點，且說了一句令他畢生難忘的智慧之語：「你把作品弄得愈小，就代表你愈偉大。」

自此，衛根將母親的話奉為圭臬，作品愈做愈小，小到高約零點零零五毫米（0.0002英吋），最後僅能在顯微鏡下現身。他的作品多半鑲嵌在針眼或釘頭上；主題從大眾文化到建築，種類繁多，靈感常來自其他藝術創作者和歷史事件，如達文西的畫作《最後的晚餐》、太空人艾德林登月之旅等。

微觀藝界的巨人

而今，衛根已是享譽全球的微雕大師，身價不斐；其作品收藏者不乏知名人士，如英國查爾斯王子、音樂人艾爾頓．強、前重量級拳擊手泰森等。

他的作品享有「世界第八大奇蹟」的美譽；手造摩托車《金色之旅》已以全球最小的雕塑列入金氏世界紀錄，讓他引以為豪地印證了母親多年前的提點。

不過，最令他感動的一刻是，二○○七年時從英國查爾斯王子手中接下大英帝國勳章，此勳章只有對英國具有重大影響的本國人和外國人配得。

至此，那位曾當眾羞辱衛根的老師大概作夢也沒想到，這位當年被她視為一無是處的「笨」學生多年後會變成微觀藝界的巨人。

神乎其技

精雕細琢美麗藝境

衛根雕出的世界具體而「微」，他是怎麼辦到的呢？

首先，他所用的媒材和工具獨特而多樣。木料、塑料、尼龍、金線、鑽石碎片、布料纖維、玻璃紙、沙粒、微塵、毛髮、蛛絲、塗料、膠水等，都是他的創作素材。他的雕刻刀則是特殊的手術刀或是削尖的針頭；鑷子則是改造的髮夾，用的時候還得用橡膠包住，以免把素材壓壞。

於心跳間創作

有了這些「精密」配備，衛根把這些素材拿到顯微鏡下開始創作。平均而言，他的每個作品需耗費八星期左右完成。過程中，他控制自己的神經系統和呼吸，以免有東西不小心飛了出去；然後，他進入一種冥想狀態，讓心跳慢下來，這樣就能降低手的抖動，在心跳間創作了。

除了調息，衛根的精雕藝術也需絕佳的視力，而耐心、投入、專注和堅持亦是不可或缺的條件。為了讓手和神經系統維持穩定狀態，衛根滴酒不沾，且已多年不碰茶飲和咖啡之類的刺激物了。事實上，他的手部穩定度超高，他笑說自己可能是外星人。

衛根表示自己並沒有固定的工作模式。跟絕多數的創作者一樣，靈感來時，他可以長期沉浸於工作裡。其他時候，他可能連續數日都毫無進展。這時，他會藉機養精蓄銳，修復一下創作中所耗損的體力和心力。

萬物無分大小

由於極耗體力，用「嘔心瀝血」形容衛根的每個創作一點也不為過。

舉例而言，他在創作卡通人物「辛普森父子」這件作品時，為了生動表現父子間的爭執，他讓父親荷馬作勢要摔下兒子霸子。過程中，他先用塑料雕塑出荷馬，還要確保荷馬的手擁有足夠的空間握住霸子的頸部。此外，為了防止素材跑走，他以玻璃紙當屏障，但接著靜電出現，他又要忙著對付靜電。此時，他早已汗流浹背。

雕完辛普森父子後，衛根還要替他們上色。過去，他常拿死蒼蠅頭上的毛當畫筆。他表示，儘管蒼蠅惹人嫌，但他橫豎也不會殺生，因為有首聖詩是這麼說的：「世間萬物無分大小。」但這次，他決定用自己臉上的寒毛當畫筆。上色時，他還得掌握「快狠準」的原則，免得顏料滴落、乾掉，讓這對父子變得四不像。

邁向原子境界

微雕極耗體力，因此比起其他創作，衛根坦承自己更享受成果，尤其是歡喜看到觀賞者驚歎的神情。

儘管作品已神乎其技，令人嘆為觀止，但衛根並不以此自滿，仍繼續追求更偉大的藝境。他透露自己的下個目標是切割原子，超越分子的境界。

心靈捕手

贊助市圖 啟發後進

目前，衛根居住於英國伯明罕市。上個月，他在所贊助的當地市立圖書館有一場作品展出，活動收入將資助市圖正在進行的社區計畫。

由於這座圖書館目前面臨財務吃緊的狀況，開放時間日益縮短，衛根想提供更多的協助，而不只是開臨時個展。未來，他打算在圖書館裡辦個常設展，作品主題集中於對世界擁有卓著貢獻的名人，如愛因斯坦、狄更斯等。他表示，這會有點像是微型版的杜莎夫人蠟像館。為了更有看頭，當今流行界的人物如瑪丹娜等也會入展，他相信這些人一定會想看看自己變「小」的樣子。

不以眼見為憑

儘管至今仍有識字上的困難，衛根從未否認書本和閱讀的重要性，因為「書可以教育民眾」，而他也確實看過許多人因教育而受益。而他之所以成為市圖贊助者，是希望當地所有的孩子，不管擁有什麼樣的背景，都能開卷有益，藉以激發想像力，進而開創出自己獨一無二的人生。

除了贊助閱讀資糧，衛根希望自身的奮鬥故事也能成為一部深具啟發性的活教材。他沒受什麼教育，既不會讀，也不會拼寫，但他仍然成功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天賦所在，而且努力活出老天賦予他的樣貌。他的母親曾說：「奄奄一息本身並非罪過，但活著時卻沒活得盡興就是一種罪過。」而他再次記取母親的教誨，表示：「我可能沒法閱讀，但我學會要活得盡興。」

在盡興中，衛根不僅創造了一個非肉眼所能見的美麗「視界」，還證明「看不到的事物並不代表就不存在，微小之事亦能發揮巨大力量」。

衛根的故事除了再次驗證「天生我才必有用」這句顛撲不破的真理，也讓人謹記：切莫妄自菲薄以及小看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