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訥
「最終還是成為台北人了吧。」即將戶口遷移,未來的丈夫等在不遠的未來向我說。
四年前,明明考上了新竹的學校,卻任性居留在台北,連房東也掩飾不了驚奇,簽約之前彷彿要挑戰我對台北居大不易的理解,左敲右擊,再三探問:「確定簽了吧?沒有搞錯吧?」哼。又不是簽賣身契。搬進一個城市,不就包袱款款,哪有什麼困難呢?說不定幾年後,這裡待不下,我又會拖著一卡皮箱翻山越嶺回後山老家去,像來的時候那樣,除了行李,其餘皆無罣礙。
四年後,我即將為人妻,在這裡擁有一個新的家庭。牽掛愈多,選擇就愈少。當時的我怎麼樣也沒想到,山的那一端,那棟有親愛父母生活的白色小房子,我是回不去了。
搬回台北以前,我經常寫台北。台北是出生地,是來不及長大的鄉愁,我以一種自己人的眼光回顧這座城市。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周等一通電話,跳上火車,把自己甩離東海岸,台北火車站外有一個男人在等我,讓每一個離開台北的日子都是漫長的。後來,男人甩開了我。再後來,我甩開了後山,搬進離男人幾個街區之遙的地方,還是寫台北,卻開始覺得自己身處異鄉,完完全全的外人,讓每一個離開後山的日子都顯得漫長。
這個城市經常讓我感到陌生。例如,三月,我和許多張疲憊的臉一同坐在青島東路,望向立法院前的拒馬。十月,經過仁愛路,撞見深夜街道上無殼蝸牛倒臥的背影。十一月底,我徘徊在投票所外,沒有投票權,卻全心希望能夠翻轉城市,那樣的時刻,特別陌生。
還是無法成為真正的台北人吧。可我始終願意作城市裡的異鄉人,帶著一雙頻頻回望的眼睛,寫得愈多,站得就愈遠。(本專欄結束)